刚进五月的时候,重庆很热。
我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湖。每日上课,吃饭,睡觉,打电话,然后写写涂涂。
但是我心里是不太高兴的,连带着电话也打得不是很勤快和舒畅。因为我的生日快到了呀,然而,我们已经很久没好好通过话,更没有机会在一起过这在我心里意义非凡的第一个生日。
所以,平日里可着劲跟自己过不去。
后来,接连而来的死亡打破了我压抑的平静,平日里被收藏得很好的黛玉情怀被逐渐释放出来。
那是一个很平凡的晚上,然而我收到一条这样的短信:我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样绝望。
短信来自s,她是平日里我最羡慕的人,明亮鲜活,豁达天真,是我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之一。
她有两个好朋友,是一对人人欣羡的爱侣。那女孩子的生命在花一样美好年华,戛然而止。
痛不欲生的是她,生无可恋的是他。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样绝望。
我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这句话。然而我终究凉薄,并没有怎样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他们痛楚,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情绪低落。
然而时光如白驹过隙,我没有时间一直低落,我需要平静的心情来上课,学习,生活。
学校里槐树很少,我难得在后山发现几棵。我嗜爱安静,后山是个好去处。此时,满树绿荫中已经有无数白中泛绿的花骨朵,含苞待放地挂在枝头。远远望去,好似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
我终于在后山的安静中慢慢寻得宁静。然而,生活酷爱让人猝不及防。
室友m的父亲,工地重伤,如今正在抢救。
我想她们也一定跟我一样,无数次欲言又止。内心的沉闷来得深厚而突兀,胸口如压了大石般透不过气来。
然而,她很勇敢。
于是我们必须若无其事。即使知道这样的回避不见得最有效,却没有人敢去开启那个阀门。怕撕裂她的伤口,怕她好不容易武装的坚强崩塌,怕我们能让她的悲伤流泻却无法让它停止。
总之,连关心都要斟酌再三。
我把这事跟他说。他的反应跟我之前对s的遭遇一样,唏嘘不已。
我更难过。
世界这么大,我们这么小。若哪天你突然不在了,这世上有几人会为你哭,为你痛不欲生,甚至,只是记住你?
不相干的人只是喟然一叹罢了。
你的死亡何其不值。
所幸m并没有走到绝望的那一步,她的父亲很幸运地活了下来。然而,活着,也意味着他要忍受无尽的痛苦,而她们,要忍受无尽的心酸。
然而,亲人的召唤毕竟伟大,生命亦有太多令人割舍不下的东西,所以,他们,会共同努力。
而我们,请让我们默默祈祷。
接下来,就是我的生日了。
我毕竟还是流于俗气的一个人,我希望能有人主动地想起它,想起我,尽管因为种种原因我早没了庆祝的兴致。但我还是希望我人生中唯一的第二十个生日可以过得安宁祥和。
他已经念叨了很久,我想他会做第一个祝福我的人。我想,我还是很期待并且满足的。
前一日是母亲节,晚上我和室友们逛街,此刻,生活的戏弄再次降临。
他姐姐的儿子,溺水而亡。
一个聪明活泼,天真烂漫的十岁的孩子,在母亲节即将过去的时候,这样残忍地报答他的母亲。这份礼物,是母亲的灭顶之灾。
我其实已经有点懵了,尽管我平静无比。我已经学会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佯装若无其事。他很难过,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想问他,我该怎么办呢?如果我强大到可以操纵时光,那多好。我可以让s的朋友再健康一点,让m的父亲再小心一点,让那个不孝的孩子再听话一点。
可是,我的唇是抖的,我的手是抖的,我甚至没办法多打出一个有温度的字可以让他的痛楚来得温柔一点。
只能干涩地动动嘴角。
彼时,离我的二十岁生日不到四个小时。
我想,我的生日注定无法平静安详,因为它积淀了这么多沉痛的色彩。
接着,便是2011年5月12日。
此时的重庆难得降了温。
我想,全世界都不会忘记这个日子。社会各界都举行了三周年纪念哀悼。
他曾去过映秀的万人坑,他说那个地方是沉寂地,有一种无形的阴翳,阴森森,很渗人。
怎么不是呢,那个地方,无时无刻不飘荡着无数凄魂,积聚了被那一瞬间的地动山摇所毁灭的无数幸福家庭的怨气,空气也变得不安。
2008年的那个时候,我们正在教室里上课,教学楼有一瞬间的晃动,班上因此闹了个笑话流传至今。彼时的校园广播里无时无刻不在播放前线的最新消息。
校园里充满了冗长的压抑,还不曾经历过生老病死的我们也许是第一次这样清晰死亡的距离。然而,我却觉得,我当时对生命的茫然、喟叹和崇敬远远不及此刻我的心情。
此刻,我魔怔般憎恨这个永恒不变的自然规律,你永远不知上帝的戏弄会在何时无声光临。
我无法想象如果之前的事件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呢?我的姐姐也有调皮的孩子,我也有病魔缠身的好朋友,我甚至,也有个至今仍在工地上的爸爸。
然而我只能打个电话交代姐姐,打个电话问候朋友,再打个电话叮咛爸爸。牢牢地抓住还能抓住的。
等我的心情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月末,我一如既往地享受着后山的安宁。
此刻的槐树已经安静地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一串串白色的小花默默无闻地开着,安静地、无畏地走完它们生命的旅程,风吹日晒,缕缕馨香,萦绕不绝。
多么可爱。
-全文完-
▷ 进入孪生木槿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