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自信地认为我天生就有当艺术家的禀赋,对某些事物有着天然的塑造能力。有两大兴趣爱好至少可以佐证我的自信是有道理的,一是烹饪,尽管我时常会把盐和味精放多了,搞得别人总是笑话我说家里钱不多,盐最多。我很享受掂起锅子让菜在锅里翻几个跟头再用大勺乘盐和作料的过程,而不像妈妈炒菜总是用小调羹往菜里一点一点的加作料,这在我看来也许就是大厨和小炒手之间的区别吧。因此,一有机会,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我总会厚着脸皮略显拙劣的掂上两手。
还有一个兴趣就是理发。我羡慕理发师精巧的一双手,麻利地游走在头顶,手中飞舞着尖刀,伴着梳子和剪刀碰撞的清脆响声,不多时一个完美的艺术品便呈现在你的面前。更让理发师觉得有成就感的是,面前这个人将他身体最重要的一个部位——脑袋放心地交给自己,这恐怕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信任的托付。我曾给哥哥和爸爸理过发,起初他们都是不太情愿的,是在我极为强烈的要求下才肯干的,换成别人肯定没有谁敢把自己的脑袋交给我来修理。只是最亲的人之间,哪怕牺牲一点点自己的形象,也只为满足我一点自私的欲望。
说到理发,我时常会想起童年发生的一件趣事,且每每想起,总是捧腹,总是笑得直哭。那是九十年代初,在我的家乡西北农村,香港天王的“中分”发型刚刚流行到那里,我就对这个头顶好似被狗啃了一口且极具创意的发型深深吸引了,总想着能在哪个无辜的头上试试手艺。我有资格试的对象无非几个,表侄子保怀,堂弟小伟,至于几个堂妹,我没敢放在考虑之列,因为毕竟是女的,形象重要,怕搞不好会被揍一顿结实的。最后的选择是保怀,一是他比较听话,更重要的是万一被我搞个吓死人的模样出来他的妈妈也就是我的表嫂她不会找我算账的。
我着实为自己的决定兴奋了一番。初夏的一个放学后,我把保怀约好,让他放下书包就出门。凭我当时的经验,这虽然是在保怀头上动剪刀,但也不是什么好事(违规的事做多了,自然也就有经验),要是在家门口搞,说不定剪刀还没上头就给活捉了。最后我们跑到离家足足有好几百米远的田地里,掩在齐腰高的麦子里,很是安全。起初我说要理发,保怀也显得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一脸发虚的表情,我估计他担心的倒不是美不美观的问题,主要也是怕回家挨他妈的打骂。我只好耐心地做思想工作,说这个发型如何如何的好看,保证比现在的好看多了,并威胁如果不剪头发以后就不一起玩了,在我的忍耐度即将崩溃之前,保怀勉强答应了,我估计他主要是怕我以后不跟他一起玩。我让他闭上眼,麻利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剪刀和梳子,学着理发师的样子先把头发梳顺直了,实在结了死结的梳不动的就干脆吐几口口水上去,把死结的地方弄湿再用力梳,疼得保怀是咬牙切齿的,我一边梳着,一边还恭维着保怀是多么硬实的男子汉,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生怕他因为疼不干了。真正开始动剪刀了,我一下心里也没底了,其实我很清楚这一刀下去将会给保怀带来一个灾难性的发型,也可能给自己带来妈妈的数落甚至是打。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设想着“中分”的发型,就是中间一块没有头发,而且还略带弧形,焉不知那个所谓的“中分”不是剪出来的。不到两下的功夫,保怀头顶的一撮毛就不见了,好像分得还不太明显,弧形也没有,就再补上几刀,分的明显了,弧形也有了,一个比香港天王还牛的“中分”顿时呈现在我的面前。我实在想笑,但在保怀面前我还是强忍住了,并告诉他很好看,明天上学就留这个发型,保证好多女生围着看。听到妈妈吆喝回家吃晚饭了,我赶紧收拾好剪刀梳子,和保怀一溜烟地往回跑了。快到家的时候,大婶碰见我们,她指着保怀说了一句让我这辈子也不能忘记话——“哎呀,我的妈妈吆,谁把我的娃的头给打成这样了……”,我抿着嘴直溜了。我不知保怀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他是鼓着多大的勇气顶着我给他创造的“中分”回到家里的,更不知他回家后有没有被他妈妈骂死。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保怀头上多了一顶冬天才戴的翻皮军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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