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总觉得花已是开到荼縻了,落英缤纷好像春天已经动车一样呼啸而过。我喜欢花,无论是凌寒的冰凌花,还是春深的牡丹夏旺的芍药。我欣赏花,她这么积极地落幕,有点无情。从窗口望去,外面空空荡荡,我看见北山上的野杏,毛桃已经是绿叶占了上风。海棠开了,但是清冽清雅的似乎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一副欲苏世独立的模样。
我走下楼,从揽辔桥下走过,站到海棠的面前与她说话。你是欢迎夏的到来还是欢送春的归隐?面对白里透青透绿的海棠,我既爱又恨,爱与恨的理由似乎都很充分。这时候,有个人从我身边走过,也许是我的专注惹恼了他,不然他怎么能够不屑一顾地对我说“我们的国花是牡丹”?我扭过头看着陌生的面孔淡淡一笑,在心里用前人的诗句打击他到:牡丹花好空入目!
我知道自己是个惰性比较强的人,每天早晨不被人叫着“猪啊,快起来吧”决不会自动自觉地离开被窝。看到我这个样子,花也急了,从楼下的杏花开始,山上的毛桃、樱桃、棠棣子、山里红,不等绿叶来帮衬,就都急急地把花绽放了。花把自己绽放在阳光下、春风里、人们的目光中。我感到了羞怯,不能辜负这些春的使者们,想使落英成墨在我的稿纸上。我一直梦想在纸上写出一些优美优雅的文字,但想来想去发现奇词妙句都被前人用过了,拾人牙慧不是我这等矫情的人能够为之的。于是,只好任花们空入目,任花们零落成泥碾作尘。
花静静地开在枝头,一动不动,平静的如我此刻的呼吸,就是晨风也不能把她吹乱了。风不再粗狂的像个莽汉,而是与她轻摇慢推,像母亲推动摇篮哄着该睡觉的婴孩。
我满心欢喜地站在海棠树下,想起远古的召公姬奭。猜想他当年何以选择了在海棠树下居住,如何爱民如子才使后人在他死去之后不忍伐倒这些海棠树?他年我若为青帝,会不会允许海棠年年为他而开?
花开得正旺,微微摇动着,仿佛要喊出声音来,感染的梨树与山丁子都跟着开了花。花们知道,我在云南是欣赏过千年梨园的“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还为暮色中的山丁子花写过短文的。我要赶在六点之前,把这些花欣赏个够。因为,六点钟,我会准时地转过身去,对着另一棵同样开满花的却不知道名字的树开始作体操。
多少次在梦里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选择学习植物而是学了法律。干巴巴的法条如何能与鲜活繁茂的生命相比?就是现在正在学习的语言文学要是跟植物相比那也是非常滞后的。
花既然开了就迟早都得落。我真担心,花把我的心事也带走了。有几件心事是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是我生活的幸福与意义所在,与我的生命同在。如果他们牡丹花一样开过就算过去了,我如何能够如此热爱他们?我一向认为我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正是因为生活中始终有盛开的鲜花。花是美丽,花是象征。
这些事情就发生在今天早上六点之前。前些日子我发现我全身的关节不够灵活。一个人的生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的道理不用我阐述,我若是就此躺倒,于人于己都大为不利,我想用健康守护我此刻拥有的一切。每一天,我都按时来到北山烈士陵园前面的空地上,跟着王姓教练做体操。
喜欢花的人不只我自己,我知道,但不嫉妒。记得2007年的春天,我在石林的一棵山茶花面前哼着阿黑哥的“山茶花红似火……”,接着就有几个人陆续来到这里对这株花啧啧称赞,增加了我心里的喜悦。我相信,假如这株山茶花是自己心爱的人,这么多人毫不掩饰地表示出垂涎欲滴的样子,我肯定是要打翻醋灌的。看来,人没有花好,因为人“不是东西”不能分享。
对于花,我喜欢独享,也不拒绝分享。在这个春天,花把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赐给我了。
我常常坐在椅子里想一些过去的事情:一次谈话,一篇文稿,一片林海,一群朋友——他们让我回忆过去的时光,想起那些充满花香的生活。休息多了,活动少了,关节却更加灵活那才怪呢。
我知道所有花都将凋谢,但是那有怎样呢?花儿谢了明年还会开,天经地义。此花谢了彼花开,哪里有穷尽呢?
花在开,永远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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