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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词新解木伯

发表于-2011年05月19日 下午6:49评论-0条

有些词的正义性,从来不容置疑,例如革命,自由,纪律,团结,服从,和忘我。但很想问,它们是否也允许与时俱进呢?

关于革命,有两条真理,一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一是打土豪分田地,九十年或九百年后,这两条都不敢怀疑。

在中国传统伦理中,官逼民反,杀富济贫,一直是推动社会的动力。逼是条件,反是动作,杀是手段,贫富颠倒是目标。为达到目标而选择对象的贫富,其实之是相对的参考,不必精确。杀了的都该杀,逃了的都侥幸,生死与仁德关系不大。等民们反成功了,自己就从民成了官,从贫变了富,然后等下一次贫富的转换,逼反的循环。这就叫革命。

而假如反没有成功,自然一切免谈。参加反的人都铁定是贼寇,只有被杀一条路。而反的过程,也只能叫叛乱,与革命无关。而且,不管是革命还是叛乱,都还要达到一定规模。如果规模不够,连叛乱都算不上,只是几个暴徒杀人犯,一群土匪剪径,一帮人打家劫舍绑票而已。

这是从下向上说,反过来从上向下看,也差不多。朝廷有几个命官不喊皇上圣明?史上没一个皇帝说自己昏聩。而一旦被推翻了,自然就没了修史的权利,只能任由他人评说。这样就算他真曾有过一点明慧也就变成了十足的混蛋。就算他的确曾想和谈也只能被屠宰。否则,暴力就没了依附的基础。

如果说这个说法基本正确,就总觉得打土豪分田地的伟大里,似乎少不了一点打家劫舍的苟且。而革命者用枪打出的政权,和甘地用尸体垫的讲台,总难同日而语。假如承认了这些,又觉得这转化太颠覆而震惊。毕竟让革命者的相貌上有些痞子和流氓无产者的元素,一时很难接受。而把革命伟业和偷鸡摸狗杀人越货联系起来,就更感到恐惧。毕竟半个世纪的教育是他们八年把小日本赶跑了,四年把八十万蒋匪消灭了。就算你对这些有些怀疑,可抬头看看那黑洞洞的枪口,也还是选择缄默的好。

关于自由,那案例实在太多。自由跳湖的老舍和不自由自杀的萧光琰们都太有名,说的人已经太多,不说也罢。这里只说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

1961年5月3日,周总理到河北武安一个公社就三面红旗听取群众意见。被叫来参加会议的社员虽不知总理级别,但还知道轻重:总理是大官,不能胡说八道。因此在会上他们只笑不说话。耐不住总理几番开导,就有个二愣子直着脖子发了言:“总理,你叫说真话还是假话?”“当然是真话!”二廷狠狠咽口唾沫,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说:“要说真话,刚才说的食堂好全是假话。食堂好,食堂吃不饱。”“为什么吃不饱?”“总理你算算一共几两指标?司务长炊事员多吃一点,他们的老婆孩子爹娘老子多吃一点,干部再多吃一点,到我们社员嘴里才有三四两,能吃饱吗?”

总理听了,直说惭愧,并承诺说:“乡亲们,我的工作没做好,我这总理没当好,让大家挨饿了。食堂办不好,就不办。”到这里故事本该结束了,可二愣子还没玩,愣说总理糊弄人。又加了一句“总理,你要是糊弄我们,再过两三年,你也会饿死。”这话实在太粗。但是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喜剧,据说总理听了并没生气而是激动地说:“二廷,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个敢讲真话的人。你批评得对,我很难过。我周恩来走南闯北,很少人能说住我,今天算你行,说住了我。咱们交个朋友吧!”

这故事,当时肯定没报道,过去这么多年现在回头看只能当传闻。同样是传闻,又想起那个带了温总理看天坑的湖南宁乡农民陈凯旋。假如温总理也像周总理那样认了他做朋友,是不是他就可以免除恐惧有胆量留在家里了?这样看宪法里的言论自由,仍处于初级阶段,多长时间不敢说,至少还需要更多和二廷交朋友的总理,以及更多敢坐总理身边的农民。

剩下的纪律、团结、服从和忘我,放在一起说。近处的例子不说,就说远处的。现实的不敢说,就说虚拟的。这就是电影《浪潮》。

作为老师,纠正学生的坐姿,要求学生发言站立,训导学生对老师要尊敬,给学生讲纪律和团结的意义,组织学生像军人一样步调一致踏步,号召学生把自己融入集体,培养学生自信心和优越感,为让学生对集体有认同感而统一着装,要求学生服从组织纪律,鼓励学生设法扩大组织规模,设法激发学生创造力,甚至必要时惩罚几个叛徒……这一切都是如此正常,绝对不可置疑。

然而,这正常的一切,却导致了一个悲剧,以至连组织者都没法控制,因为这不过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纳粹速成班”。可能因为速成变化太快,在这个组织里还有个别几个学生有些敏感而抵触。而在班外的我们,一生都在受同样的纪律团结服从忘我的熏陶,我们早已麻木了。而合格毕业的我们,或者不自觉的沦落成纳粹的帮凶,或者自觉的成长为优秀的纳粹先锋队。至于两者的区别,不过是更换了不同的名字而已。再回顾一下“浪潮”成员们的感想,是如此似曾相识!再对照一下我们成长的教育,是如此的惊骇恐怖!

……

革命,自由,纪律,团结,服从,忘我,这些词汇,个个都那么轩昂,那么光彩,那么神圣。但是它们的背后就没有阴影吗?

罗兰夫人在上断头台前告诉过我们“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 伏尔泰沉思着警告过我们“人人手持心中的圣旗,却满面红光的走向了罪恶。”荷尔德林曾语重心长的说,“总是使一个国家变成人间地狱的东西,恰恰是人们试图将其变成天堂。”托克维尔说:“民主扩展个人自由的范围,而社会主义却对其加以限制。民主尽可能地赋予每一个人价值,而社会主义却使每个人成为一个工具或数字。民主在自由之中寻求平等,而社会主义则在约束和奴役之中寻求平等。”而梅德韦杰夫的话则更直白:没有人能永远掌权,有这种幻觉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同样是名人的话,作用显然不同。因为有的是从嘴里说的,有的是从枪里放的。枪口和嘴巴比,前者当然离政权更近。但哪个更长久,怕就不一定。与枪口相对的,其实除了枪口还有嘴巴。一根枪或许可以控制一百张嘴,但第一百令一张还是要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最终的江湖终归要一笑泯恩仇。

还是让我们回到1967年克柏莱中学的那场试验。在试验结束前老师说:“和德国人一样,你们也很难承认,竟然做得如此过分,你们不会愿意承认自己被别人操纵,你们不会愿意承认自己主动参与了这场闹剧。”

忽然觉得那个讲台也曾有过我的影子,只是现在不再想坐在那里。

于木鱼宅

2011-5-1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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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理野推荐:理野
☆ 编辑点评 ☆
理野点评:

有些名词解释我们看都不想看,而这样的名词解释,我们却是想看到都难。篇章的引用更是叫人目不暇给,使得文章的整体面貌愈见出奇制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