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手册
“五一”节那天,我回家看望年迈的父母。母亲到田野里劳动去了,父亲坐在椅子上看书,见我回来了,拿出一本我13岁那年的《劳动手册》给我,说要我看看自己小时候的劳动情况,说我小时候为这个家庭做出了贡献,说我这生世是靠劳动创造了属于自己天地。
那是一本64开的小册子,距今快40年了。封面有些发黄,写着“毛主[xi]语录:要斗私、批修”,某公社某大队某生产队“劳动手册”,还有我的姓名、编号和使用年度;封内记载着我的劳动情况,分“年月日、做什么事、工分大写、记工员盖章”4个栏目。每月有小计,全年有累计。那年我在读小学五年级和延长班。每天早晨上早工,然后到学校去读书,下午回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工分标准是男劳力每天(包括早工)12分,女劳力每天10分。我是未成年人,工分标准是每天4.5分(早工0.5分)。那年我共出工156天,挣工分703分。我和大人一样参加劳动,主要从事的劳动有插田、中耕、除草、杀虫、打禾,还有摘茶籽、创草皮、点诱蛾灯、拾猪牛粪、烧火土灰,挖陡坡、抓浪草,打零工等等,可以说,除了犁田耙田当时做不到未做外,其他生产队的劳动几乎自己都参加了。
那个时代虽然物质贫乏、文化生活不丰富,但是人们的精神状态还是比较好的。每天都在劳动中度过,因为都知道:劳动创造财富,劳动是世界上一切欢乐和美好事情的源泉,劳动的后面跟着幸福。甚至还认为,雁美在高空中,花美在绿丛中,话美在道理中,人美在劳动中。因此,作为小孩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间冷暖,一脸天真,只有一根筋,就是很诗意的去劳动。“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秧”;“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就是那时劳动的真实写照。自然,那时的劳动生活,在我的记忆中了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也留下了一些值得回忆的东西。
点诱蛾灯。就是利用昆虫的聚光性,土法上马自制煤油或者柴油灯,诱杀螟虫成虫(螟蛾)。六月天,我们忙完农活回家吃晚饭,然后把家里的脸盆、脚盆、凳子和用瓶子加纸媒自制的柴油灯,一股脑儿搬到田垄中间的田埂上,或者稻田中间,在盆子里装大半盆水,滴上几滴柴油,将自制的灯架在盆子中间,点上火。霎时间,满田垄里灯光点点,仿佛天上的星星都来人间赶一个热闹的集会。这时候,可以蹲在田埂边,远远的看那小小的飞蛾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向着灯光扑来,“飞蛾投火,自取灭亡”;也可以不满足,拿根竹竿满田垄去赶更多飞蛾来投火,诱杀螟虫成虫。它们落在粘着油的水面上,挣扎几下,散开翅膀,一动不动,越来越多,不一会功夫,水面白了,有点“揉碎李花白满地”的味道。一只飞蛾就这样创造了自己的辉煌。可是对于我们来说,心里却是一种欣喜,因为每100只飞蛾,在《劳动手册》上就可以记上1分,1个工分就是8厘钱,相当于10%个劳动日,要是晚上运气好,收获1000只飞蛾,可以休息一天呢。有些人为了获得更多的飞蛾,晚上趁着月朗星稀、凉风习习的大好时机,或移动诱蛾灯选择最佳扑虫的地方,或用竹竿赶飞蛾扑火,或趁别人回家休息的时候将别人盆子里的蛾子捞出来放进自己的盆子里。第二天早晨,大家都起来收获“战利品”,点数的时候,自然有的收获颇丰,有的收效甚微。
出集体工。就是生产队有一些工作不用定额的方式来完成,而用零工的方式来进行,那就叫做出集体工。出集体工,男主要劳力一天10分,女主要劳力一天8分,我一天4分。集体工是养懒汉的工种,出现了“啃锄头把”、“磨洋工”等不良现象。我只知道快点把事干完,好早点收工,自然没有沾染上不良习气。半上午半下午还要休息半个小时,这其中有不少乐趣。休息的时候,妇女去奶孩子,解开衣襟,把奶头塞进嗷嗷待哺的孩子口中,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男人们去抽烟,用自制“喇叭筒”或者纸烟,袅出缕缕炊烟,神仙似的躺在草地上;半大不小的“非主劳”就缠着无事的主劳去讲故事,东扯桃子西扯李子。当然也有那无聊男人,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女人的奶头要小孩子叫自己“伯伯”,然后才给他奶吃;也有中年妇女比拼自己“能量”,把相好引进自己的家中去品尝亲手腌制咸菜,如腌豆角、酸辣椒、干萝卜之类。我有时也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去分一杯羹,不知是做事辛苦了,还是肚子饿了,那腌菜的味道出奇的好,至今想起来都禁不住唾津的潜溢。这样出一天零工在我的《劳动手册》就会写上“零工一天、肆分”。我常年累月跟着主劳下地劳动,虽然辛苦,但觉得自己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我可以把整个生产队100多亩、大大小小92丘田的名字叫出来,让老农啧啧称奇。还有那大写的“壹貳叁肆伍”,就是记工分时学到的。
如今集体劳动已经离我们远了,只有那发黄的《劳动手册》还摆在我的桌子上。每当我看到那发黄的《劳动手册》时,那没有猜忌的“非主劳”时代,便在我的记忆里复生,没有远去。共产主义离我们还很远,但是集体生活的乐趣曾经在我的心中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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