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年四月,时来与弟同赴黄山。舟车百里,始至汤口。阳春初夏,热浪燥于形而闷于心,屡觉不爽。暮时骤雨,千丝坠落。地气漫山,方见灵动,徐风怀谷,始觉清幽。
次日登山,冰雨透心彻骨,薄衾不耐高处寒风,遂置十银贾蓑衣,毅与风雨共朝徽韵之圣。然黄山秉异,天威不定,风肆雨虐,云恶烟淫,仰不观万重霄汉,俯不察千古深渊。若幸风作云散,尚得一刻之圣境,余则十步之外,连雾横弥。游客骚人,纷纷叹怨。时有限,遂无暇览胜。一路不歇,渐感大腿之力重,小腿之肌凝,一阶一阶,举步千斤。
徒登十五里,达光明顶。天地浩瀚,直袭心脾,游人始感此行之旨已。舍弟汗浸衣背,喘喘而息,又累失倾心,乐趣不佳。每至一处,不禁睹物思人,遥想当年。迁客执手者,更令念狂。吾不忍,于光明顶指于千山,问其曰:“汝观此处,十里之外可辨松竹?”答曰:“不能。”再问:“汝视红尘,百年之后可存爱恨?”曰:“不存”。吾复曰:“是以。十里之外,不辨松竹,半年之后,爱恨何耶?然天造一物,必有因果,弗如此情此景,裸石绝壁结怪松,而后斜枝层叶出松云;嶙峋沟壑积瀑湍,而后曲折激流成天音。此间种种,何需费时伤烦?况人生于世者有五。一者父母长老使之孝;二者妻儿幼小使之爱;三者亲朋高友使之义,四者托人付事使之忠;五者,陌路贫弱使之慈悲。汝今所失,与之五者相比孰过?此五者,其旨不在志,亦不在德,而在于不空。待立之年若如无的之失,纵金堂玉厦焉能何为?惜当下之珍者,不知退则不能有进,不知舍则不能有得,之所以知退舍者,而在于进得。汝觉如是乎?”
弟茫然,一路无语,晃晃下山,此际风云俱散,天开物显,方觉来时之险象。斜阳送影之深处,不知所踪之迷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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