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那刚刚逝去的三年多的青春年华

有人说，世界上有两种动物能到达金字塔顶，一种是老鹰，一种是蜗牛。

当你看到这句话时，你右嘴角抽了一下，你想笑，可是最终没能笑出来，因为你觉得现在的自己并非翱翔苍穹的老鹰，也不及一出生就有着房子这种固定资产的蜗牛，而且，更加让你悲哀的是，老鹰和蜗牛之所以被上面这种人所称道，是二者虽为风马牛不相及之物，但是在它们心中都有一座金字塔，而你，没有。

现在，你的大脑很混乱，很混乱，很混乱。

你的一切理念全部都被颠覆，你根本无法言喻你这一千多天以来的境遇和思绪。

现在，你发现曾经所学的一切知识对你一点帮助的作用都没有。

现在，也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帮助得了你。

生活，惨不忍睹。

现状，触目惊心。

梦想，灰飞烟灭。

神形，面目全非。

你空前的迷茫不知所往，你空前的惶恐困惑不安。

学生和你反反复复地发生冲突，使你的眼睛越来越揉不得沙子，使你越来越沉不住气，使你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比如，学生不分任何时间的用手机上qq、网游、看电子奇幻惊悚小说、发短信，已经严重影响了学习，你急，没收了几台手机。后来学生来要，态度不认真，你不还，打算好好找他谈一下心，这学生转身在教室大声威胁你说：“你以为你是谁？如果我朋友打电话给我、联系不到我，他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你给我为这件事全权负责！”然后你看到的是一双血红的眼睛发出了对你充满的仇恨电波。你气炸了！你顿时暴跳如雷，多年来立志要修养的女性温婉的形象立即粉身碎骨，你到现在都可以想象得出来你怒发上指、血脉奔腾狂怒的造型，简直就是一头被激怒了的豹子。

比如：有几个学生的学费从开学至今未交清，学校相关部门已经催了好几次，甚至都下了最后通牒。你晓得的，如果这些学生的学费不交上去，你被记班主任工作失误还算是小事，而他们就意味着被学校劝退学了。你寻思估计是开春以来那几个来自农村的学生家里开销太大，一时筹不出钱来，你好心帮他们几个把钱先垫交了，等他们家里松一点再交也不迟，有两、三星期了，你也只是偶尔不点名的提醒他们一下，可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你只好找他们说明还款之事，让你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之中有人竟然冲着你吼：“老子又没欠你的钱！”你的胸口突然像被用石头堵住了一样——苍天！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做的？他就算跟任何人借钱也得客气的求人并打个借条吧？有这么不可理喻还理直气壮的人吗？堵在胸口的大石头瞬间被雷管炸了个粉碎！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火山在喷发！你压根就没想什么后果，顺手抄起一个板凳就朝那家伙砸将过去了，可惜没砸到那比你高了一个头的小小东西，他却拾起凳子就要朝你砸下来了，幸好他被其他学生按住了，不然可怜的你也许就血溅当场了。教室外还传来了外班学生幸灾乐祸的怪笑声，你歇斯底里到了几乎发狂的地步，当时你竟有了“老子豁出去不当这老师”即使是“蹲班房”也要把他这条白眼狼揍趴下的冲动，然而你却被十几双收给紧紧按住动弹不得。事情过去了一周后，你听说学校有另一个老师在课堂上被学生用椅子砸得头破血流的事件发生，当时就被送往医院急救缝了十几针，那家家长竟然还把这个受伤了的老师告到了教育局，要求赔款、道歉。呀，你一听到这事顿时楞住了，你差一点就是这个悲剧的翻版了！当你还是学生的时候，你听到有人说学生千万别和老师发生冲突，否则吃亏的永远是学生，而现在你忽然悲哀的发现，这个告诫已经发生了逆转，这群教书育人的人们才是真正的弱势群体！

比如，当羸瘦的朵儿老师用身体紧紧护在被校外小青年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的学生身上的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不久之后这个男生竟然会不屑地对她说：“谁要你这个女人来管我啊？”

比如，樱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班上的学生会在讲桌上写上这样几个字：“樱子，贱人！”

侮辱？屈辱？你，紧咬着出血的嘴唇，为你，为和你一样心怀赤诚朋友，泪水，如滚滚江水！看者叹息！听者唏嘘！

这只是举了个别例子而已，其他还有很多事情已经足够使你对你这几年尽心尽力去做的所有事情，竟生了深深的怀疑之心了：是你错了吗？是你们错了吗？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呀？为什么要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呀？你一直所持的观念是正确的吗？你所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吗？如果你对身边的人付出的感情和精力这种也许被人标榜成“爱”的东西，都成了伤害彼此的根源的话，你所做的还有意义吗？

小雷说：“我觉得你相比过去变得暴戾了。”他说者轻巧，你听者如“雷霆贯耳”，脑袋中阵阵轰鸣，这句话又如大地震后不间断的余震一样，时时震在你的心头：“暴戾？天哪，我怎么会变到用“暴戾”这两个字来形容的状态了呢？”你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为你自己。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还能怎样呢?现在的你感觉你的工作是那么岌岌可危，自保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敢有什么远大的理想？那就守着那尚存的一息，独善其身吧。你低着头，行走在青青校园；你顺着眉，穿梭于慢悠悠游魂般游走的学生中间；你怀着惴惴的心情，立于三尺讲台讲解着被学生认为的“老师总是喜欢给学生讲自以为对的东西”，你不晓得如果你不讲“你自以为对的东西”给学生的话，那你该在课堂里讲什么呢？讲你认为是不对的东西？算了，按着教本资料照本宣科，至于对还是错、或者枯燥无味与否，那是否就不关自己的责任了呢？

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呢？好好活。

怎么好好活？做有意义的事。

教书是有意义的事吗？是的。

教书使得你活得有意义了吗？可能吧。因为你感觉这个“意义”就只是一个使用工具的“意义”，使用过的人用完了，便弃之一边了，便忘了。如果还有用，如起子锤子啥的，等人想起来了，再从肮脏的工具箱中刨出来继续用用；如果没用了，就如吃路边小吃摊上的一次性筷子，一碗凉粉吃完了，这双筷子就顺手扔了。

你活着，闷闷不乐，因为你在职业上和感情上没有幸福感，也没有归宿感，这让你相当没有安全感。

你的力量已经从身躯和灵魂中抽走了，你就是觉得很累，很疲惫，精疲力竭，身心交瘁……

心理老师说，你这是职业倦怠症，要好好调理和休整一下了。可你没有时间。现在没有人有时间。也没有人有时间给别人时间。

你看的励志书上说：“如果你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话，那么你就努力先把眼下的事情干好。”你想也是只能这样了。你时时提醒自己，即使不知道究竟该往哪里走，但也要努力把现在做好，才不会荒度自己的人生。你的确也已经入戏认真去做了，觉得这样也还算是充实，也不时从中找到了一些欢乐。多少年来，你总被这种欢乐给蒙蔽了双眼，你甚至以为或许这就是你要去追寻的生活了，或许教书就是你应该去追求终生的事业了。可是，你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你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味。

你在继续教书，但现在的教书，就只是纯粹的教课本上的知识点了，高三的知识点和应考技巧就是那么几条，纯粹教条，学生看看就应该会的，做一做题就应该会做了，可是，你不要求，学生根本就不会去做，几个同事一碰头，才发现，大多数学生，即使老师要求了、甚至逼迫了，他们也不会去看更不会去动手做。你充当着统帅、政委、参谋、教练、宣传队员、保姆、专家，声嘶力竭地振臂高呼，眼睁睁无可奈何看着花落去。

你总结了一下这几年的教书生涯，忽然觉得你就是在练武侠小说中的那套嫁衣神功，帮助别人光鲜出嫁了，而自己到头来一切都是镜中月水中花。你总是死性不改，总是一厢情愿的以为学生都是单纯的、善良的、可塑的，走到此时，你才发现，最弱势的，其实还是老师。终于，你真觉得学生实在是白眼狼，对他们好还不如对一条流浪狗好呢。你前不久收养的那条小流浪狗，老远一见到你就摇头摆尾、直冲你撒欢，看见你受伤的脚，还用它的小鼻尖去亲了亲，然后趴在你面前，仰头看你的眼神都流露出深切的关怀，就算你没有东西喂它，它也一样对你亲热、一样忠诚。而学生，算什么呢？你的心愈加黯然，唉……

高三没有多滋味的生活，没有清新的自然，没有曼妙的艺术，没有欣喜的美感，没有温暖的感情，没有妙不可言的灵性，没有流浪般的旅行，没有行云流水，没有朝阳晚霞，没有海阔天空，没有灿烂笑容，没有动听歌声，一切你所喜欢的东西都没有！日子枯燥得用一根火柴一点，就可以烧得灰烬都不会剩下。你本来是想努力营造一下诗意的生活、去苦中求乐来着，唉，算了吧……

如果教书三年就是一个轮回的话，而现在你已经在转轮盘上转了两轮了，再转八轮，你就可以写退休申请了。一眼见底的生活，真让人不寒而栗！

你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快乐的天使。你是不是已经从一个理想主义者和乐观主义者，不知不觉之中就变成了一个现实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了呢？或者厌世者和逃避者？众生生而平等，因此天使和魔鬼也是众生之一，那么他们在上帝眼中应该是平等的，如此，何来由有“堕落”之说？如果天使堕落成了魔鬼的话，是否错在上帝？是否是他不能将二者一视同仁？你堕落了，错在你吗？

你不怕面对艰难险阻，你也不怕身体经受磨难，你最最怕的，是长期生活在幽暗、昏惑而且没有任何希望和信念的混沌境地之中。你自己觉得自己一直是认认真真走来着，怎么一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步田地了呢？

前几天你在看《语文课》这本书时，看到了这样一句话：“老师的任务就是把学生送进大学，学生知不知道生活的意义？”

其实，有很多老师也不知道生活的意义，他们早已没有了理想，没有了追求，也没有了进取的动力。教书只是为了工作之后能获得养家糊口的薪水，他们茫然、惶惑、颓废，比起学生来说，他们更惨的就是青春逝去之后，人生逐渐定了型，而失去了“一切皆有可能改变”的那个希望，最终一生碌碌无为。他们活着本身就只为了活着而已，至于意义不意义的，想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能帮学生进入大学，或许，这就很有意义了，至于其他，早已被生活毁灭。

大四去实习前，你们这个小组的人在互相试讲高中课文，有个同学讲的是马丁?路德金的《你有一个梦想》，你们的指导老师马林老师就问这个主讲的同学说；“小董，请问你的梦想是什么？”你眼见着他慢吞吞地站起来，眼神迷茫，神色尴尬，结结巴巴地嗫嚅：“我、我……没、有……梦想……”马老师轻轻笑了一下：“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没有梦想呢？”幸好老师没有再继续对问他下去，也没有继续追问你们几个人这个要命的问题。光阳如流水，日子似风吹，转眼已经过去了七年，然而，老师问的这个却一直印在你心头，令你时时在扪心自问：

“我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我还有梦想吗？”

……

是啊，当时光流逝之时，也逐渐的消颓了你的斗志、消淡了你的激情、消磨了你的个性的时候，你在恐慌地茫然四顾，你的梦想在哪里？你在怀疑你是否有过理想、你是否有过青春、你是否还拥有生命。你是否会在惴惴不安过后万念俱灰，然后不知不觉接受、低眉顺眼的顺承、俯首帖耳的驯服。

是呀，是呀，既然是穷者，就要独善其身，人总得要活下去，对吧？刻意地，你小心的收起了你的锐气，你低垂了你的神采熠熠的目光，你降低了你富有磁性的嗓门，你放慢了你的流星般步伐——你关上了一直不曾设防的心门。

呀呀呀呀！身边这样的人简直多不甚数到变成芸芸众生的地步，可你的魂灵深处有一个细微而绵绵不绝的声音总在弹着你的心弦——人不应该这样活呀，你也不应该这样活啊。

一个哲人说：“当我们不能改变环境的时候，就试着去改变自己吧。”一位大师说：“山不过来，我过去。”可是，你总不能将一切外界来的压力都当做心里问题来调节。你调节不了了，你身心俱疲，你累坏了，你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电脑又打开了若干网页，稍微再遭受了一点电脑病毒的入侵，然后你的系统就轰然崩溃掉了，再怎么重启都无济于事，更别说还去干其他事情了。你需要休息，你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之后，才能重新开始。

于是，你铁了心给自己放了假，你什么都不要想，你就只想一个人呆着，谁都不理，谁也别理你。

灰蒙蒙的天终于认真下起雨来了，蛮合你的心境的，你非常喜欢这样天人合一的境界，似乎人在伤心至极时，老天也会洒下漫天伤心的雨似的，让人得以由内而外痛快淋漓的宣泄。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你想不明白怎么就有了这种垂垂老矣的心态了呢？

你关上门窗，关了自己的房间门，关了手机。缩在被窝里，蜷缩成胎儿在母体里的样子。这时候，你感觉暖暖的，很舒适，很有安全感。然后你就沉沉睡去了，你做了一个梦，梦见怀中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婴儿，非常可爱，你亲了亲她，用嘴唇呵她的痒痒，她便咯咯的笑……

你有个忘年交的朋友看似无意的对你说：“善待自己，才可以善待他人啊……”

呀，一语惊醒梦中人！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且取一二吧.“一二”是什么？一间斗室，上有高堂，二三好友小聚，一杯清茶，一曲雅乐，一本好书，一餐素菜，一朵野花，一座空山，一朵浮云，一池幽荷，一片蛙声虫鸣，一阵清风，一照新月，一个微笑，一个邂逅，一封远方来的信……不错，不错，拥有的还是很多很多。

未走完的路，当然还要继续走下去，至死方休。

而失落的梦想，自然还要继续找下去，至死方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