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油画家董希文所创作的油画《开国大典》,已被有关部门列为传世名作,尽管这幅油画实际上不过是一幅神化开国元勋的政治宣传画。
《开国大典》的构图,细细捉摸起来很有意思:前景也是实景画的是开国元勋和天安门,中景是接受检阅的军队,背景是蓝天和远景的树木,排在远景树木之前看起来很莫名其妙的虚景是人民群众。天,天安门,前景里的开国元勋,以及远处的红旗,都画得很实,接受检阅的军队画得很虚,远处的人民群众则画得更虚,虚到无法分辨出究竟是人群还是草坪。
缔造了历史的风云人物们天性都喜欢被后人歌颂,更何况开创了新中国的那些元勋。因此《开国大典》这幅油画自然会备受上层人物的青睐。虽然人民群众都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但元勋们的形象却是绝对不能马虎的,这就是油画《开国大典》的创作思想。
从绘画角度看,《开国大典》的构图很僵硬呆板,看起来像版画或木刻,造型方面没法和欧洲美术史上最差劲的古典油画作品相媲美,色彩方面可以说是中国年画的翻版,基本上看不到油画这个画种所特有的色彩魅力,刻画人物的方式在装饰味儿和写实之间徘徊不定,也就是说既不装饰也不写实,尽管存在以上种种弊端,却唯独在政治属性方面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创作高度:高度突出领袖形象,衬以旧朝皇宫之金碧辉煌的装饰,而站在领袖身后的那些元勋们则做了很好的侧景铺垫。
不论任何创作主题,事实上都存在很多种创作构思的选择,从构图开始,到完成创作,其间有太多的选择余地,即便是革命历史画创作,也不可能只有一种视觉角度及表现形式和创作手法。但是在当时,全国人民仰望领袖,而领袖也当然喜欢怡然自得,所以董希文在创作《开国大典》时的创作思想,就是以人民群众的虚无幻象来衬托领袖及开国元勋的英明伟岸的实象,当然作为附属于政治喉舌的“主旋律”作品,如此构图方式也许是唯一可行的构图,或许可能还是唯一能被允许实践的创作思想。
作为一幅政治宣传画,《开国大典》自有其继续存在下去的政治价值和革命历史意义,但作为一幅传世名作而言,这幅画的学术分量和审美价值又究竟体现在哪里?
在德拉克罗瓦的油画《自由引导人民》中,画面中的主角是左手拿枪右手挥旗并袒露着丰满ru*房的自由女神,前景是几具在战斗中倒下的起义者的尸体,中景是冲锋陷阵的起义人民,背景则是战火纷飞的城市。整幅画面中刻画最精细的部分就是在前景中的几具尸体。
苏联油画《红场阅兵式》虽然也是一幅政治宣传画,但画面的主体并不是领袖,而是正在接受检阅的行进中的军队。
我害怕听到“传世名作”这四个字,因为詹建俊的政治宣传画《狼牙山五壮士》也被有关部门评为传世名作。大体而言,新中国成立之后,能被有关部门评为“传世名作”的当代作品,不是政治宣传画,就是革命历史画,要不就是揭发旧社会黑暗的大型历史画,比如徐悲鸿的油画《田横五百士》,还比如王式廓的《血衣》之类。
“传世名作”这四个字在特色国的特色演化,已经对美学和学术意义上的绘画创作构成致命威胁。历来真正的传世名作,根本不介意画幅大小,更不计较是否具备政治宣传性,而恰恰对绘画者的造诣很苛求,非在艺术上达到登峰造极之境界的作品若想混个“传世名作”的封号恐怕是难如登天。然而现在,“传世名作”这四个字的分量,竟然变得越来越不值钱,甚至还不如我在茶余饭后随便放的一个臭屁更耐人寻味。
现在,就连陈逸飞的那个流水生产线下的旗袍油画都成了“传世名作”了,陈丹青的傻碧油画也成了“传世名作”了,杨飞云画的那些比照片还死气沉沉的玩意据说也快要变成“传世名作”了,不知道“传世名作”这四个字,究竟该如何解释?
等到将来某一天,我也许会跟我的儿子说:“小子,你记着,特色国的所谓‘传世名作’,无非就是专门神化某些历史名人的画,或者是等你在美协里混上个五品芝麻官,或者是等你把中国的旗袍卖到美国去之后,那么你画的画也就是“传世名作”了,尤其要记住关键的一点:画得有没有水平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对应主旋律才是最关键的问题,至于‘主旋律’是个什么玩意,你去问问你们学校的宣传委员就会明白”。
2011年5月17日
山野居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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