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不能成为我的朋友,但你生活在我的生活中,鲜活在我的记忆里。你是我成长中不可或缺的伙伴,亲密的伙伴。
小鸡伙伴们
妈妈做饭,我烧火。太阳剩一竿子高时,妈对我说:“去,到稻场里把鸡喂了,数数够不够!”我就蹦跳着跑向稻场。
稻场边上有一间小房子,里面放着打下的粮食和农具,还有一张床。我从床下取出一个洋瓷盆,出去一通咣咣猛敲。小鸡们听到响声,扑棱着翅膀,从四面的庄稼地里一半跑一半飞地聚拢来。我从编织袋里倒出半盆秕麦子端到稻场中间,撒出长长的一溜。小鸡们哗啦啦沿着粮食排成长长一排,争相抢食。我迅速地点数——一对、两对、三对……数得慢了,小鸡们吃完就又围成乱糟糟的一堆,一百多只,数清楚很不容易。我想,爹偏爱我绝对不是因为“长毛不胜短毛,短毛不胜卷毛”的传说,而是因为我小小年纪就有一套数小鸡的绝技。
天慢慢暗下来,夕阳褪去了红色。暮色把村庄染成墨黑色,星星一颗一颗地点亮了。我坐在稻场中间的席子上,等爹吃完晚饭来守夜。小鸡们不回它们的笼子,纷纷聚在我身边。几只蹲在我的腿上,几只跳到我的肩上,更有甚者,想往我头上跳,被我抓下来了。不一会儿,它们就歪着脑袋睡着了。我稍动一下,它们就睁开涩涩的眼睛瞅我一眼,很不满意我打扰它们的好梦,我就尽量不动弹。我感受着小鸡暖暖的体温,小鸡们信赖着我对它们的呵护。
露水很快打湿了睫毛,夜幕下的世界在月下慢慢又清晰起来。夜虫此一声彼一声地对唱,喜鹊的幼雏在哗啦啦的杨树叶间说着梦话。庄稼地里悉悉索索,或许是田鼠,或许是青蛙……在那样一个又一个的晚上,我体验着一次次白天与黑夜的交汇,我感知着这个世界与生命的神奇。那个又黑又瘦、身上蹲满小鸡的小女孩儿,就在那时开始对这个世界做哲学的、宗教的最朴素的思考。
绵羊伙伴们
妈说,小孩子不吃三年闲饭。在我上学之前,已在那个广阔天地里,当了几年羊倌。
绵羊有女人一样的眼睛。当你注视它,它也注视你的时候,我担心它发出的不是咩咩,而是突然会和我说话。它们卷曲而雪白的毛发,人类的眼神,温顺的性格,我笃定它们能与我灵犀相通。
骑在羊背上,羊毛很软,很舒服。它们个子长得低,也不像马那样子会飞奔,所以,不会担心会摔成嘴啃泥(我骑牛摔过)。牧归,如果你不骑它,它们就会一窝蜂地在后面搡你、挤你,推着你快点走。但是,它们从来不会超过你,跑到你前面。在羊的心里,一定把我当做了领袖、尊者。
绵羊毛是家里的经济来源之一。每年初夏,爹就会剪羊毛。羊拴在树下,老实地候着。爹蹲在地上,手里握着刚磨好的锋利的剪刀,身边放着箩筐。咔吱、咔吱……不一会,雪白的羊毛就堆满箩筐。一家人围着观看,心中充满了喜悦。有时,爹表演得忘情,一不小心把绵阳的皮肉剪下来一绺,那羊痛得肉直颤,忍不住就走动了一步,然后又安静地让爹继续剪。每逢如此,我心也跟着发颤,冲父亲发怒道:“你不会小心吗?!”爹知道我疼羊,满脸歉意地连连答应。剪过毛的羊,像没穿衣服的女人,露着粉红的皮肉,怪里怪气,说不出的别扭。
妈的一张老照片里,不经意间拍到一只羊。它的眼神穿透时空,温柔地望着我。我依然呼吸着这个世界的空气,亲爱的你们,流落在什么样的时间、什么样的空间?你们还好吗?
阿黑
阿黑是一条狗,成年后体形依然小巧的狗。
我上初一后要上早晚自习。因为家离学校近,就没住校。上晚自习时,阿黑就跟我一起上学校,我进教室,阿黑就卧在教室外面等我。
冬月,细雨濛濛地下。虽然还未结冰,但潮湿阴冷得让人已很难忍受了。吃过晚饭,阿黑照例跟在我身后。我想教室外面湿漉漉的,阿黑不能卧了,便撵阿黑回家。阿黑见我转头就又跟过来了。如此几次,就由着它了。
我走进教室,阿黑打住脚步,自觉地停在外面。等我自习结束,第一个冲出教室,看见阿黑依然卧在教室门外边,首尾相连,蜷在一起。阿黑被我惊醒,连忙跳起来,一边对我表示亲昵,一边使劲甩身上的水。我蹲下来,摸阿黑身上的毛,都湿透了。我抱着阿黑,一股暖流在我们之间流动。阿黑,它完全可以走进教室,卧在我的脚下。阿黑,它完全可以偷着跑回家,卧在它温暖的柴垛里,可它没有。在漆黑的冬夜,在冰冷的雨中,阿黑忍受着一分一秒的煎熬。如果,阿黑能回答我,我一定要问问,它信奉的是什么哲学。
小猪和他的妈妈
小猪崽留下一个,其他的都卖掉了。小猪断奶了,学吃食了。它站在盆子前,慢慢咀嚼,像个优雅的小姐。它无邪的眼神,它粉红的皮肉,到处透出可爱来。我便拿手指挠它的前胳肢窝。小猪感觉很舒服,便停下来吃食儿,专注享受这种痒痒的感觉。我再挠,小猪扑通一声,干脆整个身子趴下去了,准备全身心享受。我哈哈大笑。妈感到不对劲儿,从厨房出来,拿眼睛狠狠地瞪我。我抢过书包飞快地逃出院子,上学去了。
小猪的妈妈,老母猪,自从小猪们断奶后,便失去了优厚的待遇,光吃糠不咽菜,所以,她现在瘦得很丑陋。我经常见她在池塘里摸蛤蜊吃,看她呱唧呱唧把蛤蜊咬碎,我不知道她怎么不怕蛤蜊壳划破嘴。我也看见她偷偷跑到红薯地里拱出大红薯,比我挖得还快。
吃完饭,刷完锅,妈就用刷锅水给母猪拌食。拌好猪食如果还不见母猪回来,妈一点也不着急,只要站在院子外面高声唤一声,母猪只要听见,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来,绝对比刘翔都快。有一次,我躲闪不及,差点撞一跟头。所以,以后再看见母猪和她凶恶的眼神,我打心眼里有点怯。
猫
我不喜欢猫。
在冬天,在你睡着的时候,它会使劲挤啊挤,挤啊挤,怎么都得钻进你暖得热乎的被窝。这倒不说,你还在睡梦中,它却睡醒了。你动一下,它会认为你和它玩儿,它便不停用爪子抓你的脚,有时候还会抓出血道道。
我喜欢逮鱼,小猫也喜欢。池塘边,一寸长的小鱼经常在水边张着嘴不停喝水。我用手捂,成功的几率不是很大。小猫用爪子飞速一抓,稳稳地就抓住了,看它津津有味地歪着脑袋吃,我有点嫉妒。
有一次,这样的场景照旧,我在水里逮,小猫在岸上捉。突然,我一个趔趄跌进池塘里暗藏的深坑里。我当时很沉着,屏住气,一猛子扎到浅水的地方。爬上岸,那只猫不但对我的遇险视若无睹,而且还正偷吃我养在小水洼里的鱼。从此,我就不喜欢猫,认为它们是最无情、最自私的家伙。
我从遥远的时光中走来,感受着这个多彩的世界。而它们,也并没有离去,只不过被遗留在童年的时间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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