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多梦的季节。记得十三岁那年,在朦胧睡梦之中,我就规划过自己的人生。那结果真是令人惊讶!我发现,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做一个伟人的诗人,倘不如此,我蛑本陀ω昧⒖塘舜瞬猩?/span>... ..., 猛然间,我出了一身冷汗,醒了。
年去岁来,当我的年龄由十三轮转到三十五,再反观儿时的大梦,确乎多了几分感叹。我所梦的,其实不是我所要的,而是别人对我所意愿的;我们常常自以为在规划生命,但绝大多数设计都不过是沿着时尚的曲线求出一条最平庸的切线而已。
生命是不可规划的,除非你有大智。而当你真有了大智,又与生命浑然一体,无须规划了。正如老子所言:大智若愚,上善若水;此时的一切都已进入无为之境。
所以,对生命的最好的规划不是去规划生命,而是去热爱生命。
热爱生命并不需要假定生命之伟大。的确,生命是伟大的。但能够称为伟大的,是对生命的造化,是生态做为一个整体而体现的构思和意义,并非具体哪一种或哪一个生命。自从浪漫主义时兴以来,人类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就是把生命的伟大归之于生命的一个品种(人),甚至归之于这一品种中的一些个体(即他们所称的“天才”),自此就开启了人类自恋的时代。在这难以自拔的时代里,一个幼稚而敏感的少年为自己的人生方程求出不多不少两个解(±∞),倒也不足为奇。但如果谁竟然当真依此方程运作自己的人生,他的轨迹毫无疑问将直达地狱。的确,热爱生命就是承认自己的平凡。你我尽管天份有异、资质不同,但我们都是生命的一种形式;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平凡的。
承认自己的平凡不等于承认自己的平庸。平凡是一种积极的人格,平庸则是一种消极的状态。在人类生命的历史上,现代的人们倒是表现了最大程度的平庸。这平庸的典型症状就是对生存状态的远离。在温饱舒适和享乐之余,已经很少有人能达到处于生存边缘的感觉了;这种感觉一度由jack london尽量夸张地加以描述,但他的声音是悲哀的,因为他所唤来的只是隔岸观火的欣赏,正如古罗马的贵妇欣赏角斗一样。现代文明的确有一种异化生命的力量,它往往使我们忽视生命中最最根本的东西,而在灯红酒绿之中追逐生命的泡沫。女人的梦中已有太多的金项链、太少的孩子;男人的梦乡则成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里面堆满了高级轿车,甚至美人儿在此间也只是陪衬了。有机体对无机物表现出如此深切的关注和敬意,这在生命漫长的历史上尚属首次。
热爱生命意味着能够反叛这种异化,有勇气重新把自己置于生存与毁灭的边缘。要做到这一点,不一定非得去荒郊野外。我们可以选择一种生涯,这种生涯应该是这样的:在其中我们有机会创造生命的一种形式,然后投入其中,生生死死奋力挣扎一场。这样的机会是存在的,办企业就是其中之一。在现代工业体系中,企业必须严格地按照生命的逻辑行事,它也是生命的一种形式。与另一种生命不同的是:企业的活力并不是内在的,企业的活力全然有赖于组成它的那些个体以怎样的身心去投入。确切地说,如果我们热爱生命,并把企业认同于展示我们生命能量的一个舞台,企业也会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在这样的意义下,生存是一种意志。
然而热爱生命也意味着超脱于生命。孔明所谓淡泊而明志、宁静以致远指的正是这个意思。当然,超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心境,不是面红耳赤的努力。其实难得的不是淡泊地出世,而是淡泊地入世。如果远离红尘,自然容易“六根清静”;然而当一个男人的血脉中鼓动着那么多的使命、那么多的野心和那么多的血性时,要想超脱就的确需要一种洞彻生命的达观。无论对于生命的个体还是群体而言,我们以为万分重要的,其实未必那么当紧。人的事业远非宇宙的事业:它远远不是终极。最能体现生命之尊严的,不一定是扩张、征服和“永垂不朽”的幻觉;有尊严的生命往往宁静地直面自己的命运,哪怕这命运是死也义无反顾。超脱生命意味着超越生存的紧张,意味着拒绝把生命的意义附丽于一种转瞬即逝的生存状态。
热爱生命并不一定执着于生命。相反,我们应该执着于爱。生命所能给予我们的全部甘甜与希望莫不有赖于一个“爱”字。在这种意义下jack london的命运是注定的:在他那本书里,热爱生命成了热爱生存;他把生命理解为一场无休无止、虎视眈眈的拳击赛。这样的定义倒也不无道理,但它把人生变得太累太沉重了。生命的本质是与光一样轻盈、与光一样恒久的东西,jack london缺乏这样的感受。想到这儿我忽然发现书页上有一个桔黄色的心形小书签,看了那书签,我觉得已经无话可讲了。那书签上清清楚楚印了一行英文:
"love is of god".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4-12-16 22:01:02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5-1-23 22:31:03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书剑浪子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