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拉宫——依山而建的杰作

布达拉宫的外观，看起来就像巨大是堡垒，它属于西藏传统的宫堡式建筑。在松赞干布以前的时代，诸王彼此割据混战，因此堡垒式可以防御的建筑盛行。在西藏，垒石为室的技术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布达拉宫是这种垒石宫堡式建筑风格的杰作。事实上，布达拉宫四周就有四个可以御敌的大碉堡。宫墙的基础部分宽12米，越往上越窄，收分式，到最高处已经不到一米，像宝剑之锋，锥角非常锋利，据说，一头羊顺着这个墙角滑下去，就会被划成两半。宫墙全部用花岗石砌筑，据说墙体里灌了生铁汁。布达拉宫外部固若金汤，内部是一个活体建筑，无数木料和石头，是一座森林和一座大山撑起了它。没有一根钉子，全部是卯榫结构，所有的木结构都可以拆换而不影响主体结构。假如拆换二层的梁，不会影响到第三层。文物局的尼玛次仁说：在秋天大风起的时候，如果抱着宫中的柱子，可以感觉到布达拉宫在轻轻的飘摇，犹如大树。如此高大的建筑，粉刷相当困难，人们把配制好的颜料，从高处往下流淌下去，低处则是泼洒。

这个伟大的宫殿，看起来不像是建筑物，而更像是一座红白相间的山峰。它是从大地上生长出来的，依顺着山的形势生长。与世界上大多数宫殿的设计不同，今天，历尽沧桑的布达拉宫已经成为西藏最复杂的象征，其立足点也没有脱离大地。这个宫殿一开始就起源于把大地作为神灵的寓所加以敬畏的思想，是依附于它，而不是居高临下地改造它。传说历史上有人曾经见到过布达拉宫的图纸，但今天没有了下落。我宁愿相信这个伟大宫殿的诞生，依据的是内心的指引和经验，它已经存在于建造者的心中。也可以说：布达拉宫的图纸就是红山，它是依顺大地和信仰而生，它不是趾高气昂地改造，重新设计大地，大地是它开始的图纸，而信仰指引它抵达。依山而建说起来好像很平常，其实里面隐含着深刻的建筑思想。20世纪以来，世界最时髦的后现代建筑理论认为，建筑是一种可交流的语言，建筑应当尊重现有的环境，历史和传统，并强调建筑的精神性，形而上学的隐喻和象征力量。布达拉宫正是依顺环境，顺其自然，尊重历史，而又具有巨大的独创力量和象征体系的伟大建筑。在修建红宫的时候，对松赞干布时代留下的法王洞不是迁移或者拆除，而是保持着敬畏环绕着它来修建，布达拉宫作为最古老的遗址，法王洞就是布达拉宫的根，建筑者不是斩除历史之根，而是在这条根上继续生长起来。它位于建筑物与自然之间，它依顺自然也升华于自然。即使你完全不知道西藏的历史和宗教，当你看到布达拉宫的时候，你的精神也会立即与它发生最神秘的交流。它完全征服你，吸引你，把你引导向建筑以外的象征世界。之根象征系统在确定与不确定之间，对于西藏人，它是应该崇高的宗教象征，对于其他人，其象征力量与形而上学的领域有关。崇高、伟大、庄严以及朴素，是这建筑明确无疑暗示着的。大地所隐藏着的内在语言，被敞开在天空下，它与希腊、埃及、吴哥等地的伟大神殿处于同样的精神领域。而这个建筑并非什么后现代的产物，它总结的是西藏人千年以来的建筑思想。在西藏，我印象深刻的是，当我经过那个高原，大地上几乎看不出建筑，其实一座座村庄和城市就在其间。隐身于大地之上，就像那些一步一磕头的转经者，每一步都是表达对佛的虔诚，也表达着对大地的敬畏。

布达拉宫体现了佛教思想中的曼陀罗形式。曼陀罗是梵语，有“坛”“坛场”“坛城”“轮圆具足”“聚集”等等的含义。曼陀罗起源于古代印度，它是某种想象中的宇宙模型。这个模型的具体形式精神坛城，在密法、密乘的事相运用中，筑起了一方或圆的土坛，将观修之诸天诸尊如法安置其中，此为曼陀罗之基本相体。千年以来，许多研究宗教的学者，都企图解读曼陀罗的奥秘。因此，形成了许多的说法。瑞士的心理学家荣格认为曼陀罗是一种象征，是走向中心的心理过程的自我复现现象，是朝向新的人格中心产生的过程。该概念可以由圆状、方状或四位状的东西象征性地复现出来。通过对这个数和其倍数的对称拜访，象征性地复现。布达拉宫正是一个界于圆与方之间的建筑，模仿者佛教密宗的须弥山坛城，众殿堂、灵塔旋转上升。西大殿是布达拉宫的核心，中央的八根柱子代表须弥山，四面较低的木梁。分别涂以绿松石、红珊瑚、黄金、白珍珠，四色象征着四大部洲，东西南北的宇宙格局。乾隆皇帝为此殿写了“涌莲初地”的巨匾。“最初涌出莲花的地方”，如此次第环境，形成一个巨大的道场。布达拉宫无不暗示着“转”“轮回”的思想，轮回在佛教就是车轮回旋不停，众生在三界六道的生死世界里循环不已。“转”“轮回”在布达拉宫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通过一个在过程中体验的行为。人在其内部获得的是有着进入复杂丰富的宇宙，呈现于过程中的“转”轮回“的心理体验。最感性的建筑，却高居于最形而上学的精神之域。也许你并不能因此转识成智，但你可以体验到转，而这种转不只是宗教的，也是历史的、艺术的。对于信徒，布达拉宫是一个可以转识成智的道场，对普通人，在这种迷宫般的转中会得到熏陶。布达拉宫是一个没有终结之点的建筑，当你穿越黑暗与光明交替的迷，来到金顶，那里是一个巨大的平台，金顶并没有高耸入云，而是敦实地安放在平台上，在布达拉宫的最高处，你感觉仿佛重新回到了大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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