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和文明是只用于人类的词汇，动物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大自然的法则，与暴力无关。而实际上，人类用这个词也就几百年的历史，稍早之前人类才是暴力的鼻祖。

原始社会食物艰难，吃掉另外部族的俘虏或自家死者的遗骸很常见也很正常。奴隶社会食物富余了一些，才让俘虏活下来作奴隶。其实也就是一种食物的保存方式：暂时让他们活着留在饿了再吃。吃掉豢养的奴隶是为了喂饱，看奴隶在斗兽场残杀则是为了快乐。两者的目的基本相同，完全与文明不干。

而从奴隶社会再进步一些之后，按马克思的观点，封建社会是人吃人，资本主义是水深火热，尽管只是形容可还是暴力不减当年。至于中国特色，大概也并非只有鲁迅在五千年的故纸堆里看到了“吃人”二字。

回首人类社会漫长的历史，脱胎于动物，但已经不再是动物。动物只会撕咬，而人类懂得契约。当人不再杀人和不忍自杀的时候，人类才走向了文明。而现代人类忽然开始讲起文明来了，这也就是有了国家以后的新鲜事。

从200多年前国家这个怪物登上人类舞台，文明就成了公民和当权者共同的表达。公民让渡一部分权力给国家，国家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公民的安全自由。作为双方天赋的权利，国家可以代表权力正当的杀死一个公民，公民也得到国家尊重可以对国家批评和抗议。而更文明的是，针对某个罪犯的死刑已经越来越多的家废弃，针对一个国家的战争也总要挂上人类文明的战旗。在文明的旗帜下，要说不分种族不分地域的人类公敌，似乎就剩恐怖分子了。尽管同样一个人，在这本书里说成是罪大恶极的恐怖分子，在另外一本书里则很可能是彪炳千秋的民族英雄。

自从有了国家的那一天，国王越来越不得志，取而代之的则是政党。读1947年胡适的《两种不同政党》，才知道政党也有这么大差别。甲式政党形式松散，没有确定的人数，没有查考的党籍，没有严格的党纪。人人自由入党和脱党。选举秘密，言论自由，行动不被干涉。它存在的目的只是要争取多数党地位，但同时又容忍尊重少数党权利。因为少数和多数的决定权不在党而在人民。选票多就获胜上台，选票少就失败下台，上台下台和平进行，决不用暴力来霸占台子或毁灭对方。因为上下台也就几年功夫，几年后会再轮一次。

而乙式政党便完全不同：它组织严密，人数确定，党籍精密，入党严格。党员可以受惩戒被开除，但不能自由脱党。党员的义务是必须消灭自我，完全服从党的纪律，党的目的则是绝对巩固自己的政权，防止变色。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它就绝不容许任何反对党。反而是随时要把一切反对力量肃清铲除。为了上台它不恤动用任何阴谋，为了保胎它不恤发动任何暴力。尽管本身是少数，但因组织严密，往往能利用政治权威，压服人民，统治全国。

由政党看政治，究竟也不知道现存的世界是路人甲还是路人乙。处身的社会究竟一种正义的秩序还是权力的护身符？人间的关系究竟是一种互相利用的权谋还是人类共处的美德？每个人面对的究竟是一切必须服务于之的权力还是一切被它服务的公益？庄严而惟命是从的法律是一种暴力的征服还是协商的艺术？人生和幸福究竟是人体的面包和温饱还是人身的自由和尊严？

或者答案就在现实里吧。近年来各种暴力事件不断蔓延。不管是校园血案、暴力寻仇、家庭灭门，还是拆迁自焚、上访被抓、富士康跳楼，李刚杀人，或者是躲猫猫、喝水死、城管打人，袭击警察，暴力已经与你如影随形。更使人忧虑的是，浮出水面的还只是冰山一角。仇富、仇官、仇社会、以及对公信力的质疑，已经成为一种不可阻挡的潮流。警察和法官不再是正义的化身，当他们被袭击后，不是得到社会同情，反而是行凶者得到赞扬，从而彻底颠覆了社会的常识。

文明和暴力，正如发展和稳定，已经越来越难以调和。伴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的财政收入已经达到了世界第二，但对应的文明程度却降低到了历史空前。暴力的蔓延，已经成了当下社会关注和棘手的问题。究竟也不知道多少维稳经费，才能创造一个人人幸福的和谐社会？或者多少孔子铜像，于丹金身，才能奠定一个新的礼教国度？

或者二者根本就不可调和吧。在两个极端之间取得中庸才是王道。既然这样，就盼着稳定吧。不管是快乐会心时的微笑，还是恐怖压力下的缄默；是无产阶级的暴力革命，还是专政体制下的自由正义。毕竟人人平等的社会理想还要努力，目前只能生存在狼和羊的群体里。在这里，狼和羊的命运是既定的。狼天然有吃羊的权力，这不是暴力。而暴力只是羊被吃时的反抗。对狼来说，羊的温顺是最大的主旋律。当羊不再反抗时就称为稳定。羊的权力只是活着并长肉，这才是幸福的终极意义。当吃和被吃都相安无事时，社会就达到了和谐。正如两千年的礼制所说：“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

说到底，人还是属于动物，再过五千年也还摆脱不了动物的本性。宗教或者是必要的，但并非人人有资格上天堂。政治或者有教益，但还是改变不了狼吃羊的现实。

回民除了不吃猪肉，其他的肉照吃。只是吃前要拿着这个活物给阿訇，让它享受一番死前的超度再死。不知道这是文明的表现，还是这样吃那肉才更香，反正觉得这样做很文明。凡人看狮子吃羊觉得天经地义，偶尔看见几个小狮子被羊踩死了，则必定要咒骂说违背了自然法则。

习惯了的已经麻木，不顺眼的则必定为暴力。枪杆子里面出来的叫政权，羊蹄子下的只能是恐怖。因为就人类文明的眼光来判定，凶手是老狮子，小狮子无辜。这才是文明！

于木鱼宅

2011-5-1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