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天狼手中的剑上。
那剑,陈旧;不但陈旧,而且还满是灰尘。
一个剑客的剑可以陈旧,却不能落满灰尘!
因为,那是他对他的剑的不忠实。
一个对自己的剑不忠实的剑客通常是活不长的。
可是,眼前这个名叫天狼的男人却几乎已经成为江湖中不死的神话!
“你就是天狼?”
断剑公子直视天狼的眼睛。
“我是。”
天狼淡淡地点头。
“拔你的剑。”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气。
天狼冷笑。
“你就是断剑公子?”
“……”断剑公子提起情钩。
“你走吧!我不想杀你。”天狼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转过身。
断剑公子望着他的背影。
“真是可惜,我现在想杀的人除了你之外还没有别人。”
天狼站住,缓缓地回过身:“一定要流血吗?”
“一定要有一个人在此与世别离。”断剑公子冷冷地望着天狼,仿佛他此时已是个死人。
天狼淡淡地一笑,无奈又带着些许讥诮。
他早就听过断剑公子的名字,也早就听过关于他的种种故事,每一种传说都毫无例外地提及他的冷酷。
他望着断剑公子的眼睛,终于有一点了解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人究竟为什么让人感到恐惧——因为,他的眼里有着一种执念,这种执念可以将人完全燃烧起来,但到了最后,这种执念却只能毁灭他和每一个靠近他的人。
天狼之所以了解,是因为他的心中也有这样的执念,只是它在很多年以前就已被他埋葬在灵魂的禁地,并发誓此生决不再去触碰它。
虽然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够真的与过往断绝关系,把那些不美丽的记忆就此封杀。
就是因为这样,天狼在看到断剑公子的第一眼就已清楚地知道,这个年轻人只是太寂寞,太无助了,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杀得了自己的,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他从没有见过像他那样有趣的人,所以他喜欢他,尤其喜欢和他一起喝花酒,看漂亮的姑娘,吃他亲手做的炸酱面。
两岸薄柳扶风过,一湖山色幻如波;柳浪飞莺婉转啼,玉带拦腰东风破。
在这样一个地方,赴这样一个人的约怎么能迟到?!
就算是迟到也不能因为“决斗”这种烂理由。
因为他实在是个有趣的人,任何人都不会让这样一个人等得太久的。
所以,他才笑,笑容里带着令断剑公子这样的人不能忍受的讥诮:“你很冷酷,也很执着。”
断剑公子:“我知道。”
天狼:“可是你并不是最冷酷,最执着的人。”
断剑公子一怔,冷笑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杀了你,我的情钩能缠断你的魔剑。
他当然没有把后面的半句话说出来,但他知道天狼听得懂,而天狼也确实听懂了。
所以他伸出手,让断剑公子好好地看清他的剑。
“这柄剑从没有杀过人,但它却令人疯狂;你确定要试剑?”
断剑公子冷笑:“拔你的剑。”
阳光照射在情钩的钩锋上,反射出一片夹杂着杀气的白光。
天狼的剑已举起,却并没有出鞘。
在死般的静寂与窒息中断剑公子陡然出手,两人同时高高跃起。
没有兵器相撞击的声音,空气里只有两人浓重浑浊的呼吸声。
汗湿重衣。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刚才他们在空中错身而过,钩与剑同时斩断阳光的瞬间究竟是怎样的凶险,究竟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一滴汗缓缓地顺着天狼的颧骨滑下——他已多年没有遇上这样的对手,在出手的瞬间,他甚至有种错觉,就是这个年轻人可能会赢。他的招式完整而连贯,若不是在错身之时,他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破绽,也许自己此时已经血溅五步。
天狼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年轻,实在太容易冲动,自己是根本不可能赢的,因为他的剑法太诡异,而且太快!
他只见过一个人的速度可以和他相比,那个人的名字叫做“灾星”。
但是灾星却未必能赢他,因为断剑公子的招式是没有破绽的,至少是没有人能够发现的破绽。
这一次,若不是他急于取胜,天狼绝不可能发现他的破绽。
手,在颤抖。
阳光太过于刺眼,照射在两人的兵器上,反射出的却是寒冷而令人颤栗的杀机。
风,无声地于两人之间蹑足来去,似是生怕惊扰了他们,似是生怕他们挥起手中那纵人生死,神鬼远避的凶器。
情钩从断剑公子的手中跌落,跌在厚厚的春草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哪边是我?”他忽然问,声音低怯而毫无杀气,目光里充满了彷徨,恐惧,以及迷惘。
天狼苦笑,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并不算是陌生,因为每一个败在他手下的人都会这么问。
而那些人都毫无意外地疯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剑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将这些人全部变成了疯子,他们在与他交手的一刹究竟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究竟感受到了什么样的威胁,以至于他们竟都完全无法去面对。
江湖上所有的人都对他的剑有着一种强烈的猎奇心理,仿佛他的不死神话就是由这剑的力量来支持的,所以,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人想杀了他夺去他的剑,续写另一个姓氏的神话,但可笑的是他一直没有死。
现在,他怎么回答断剑公子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他自己也并不知道啊!
于是他转身,于是他离开,走向他要去的地方,去赴那个好像有些迟的约会,去见那个有趣的人。
他不愿再看断剑公子,因为他不能忍受一个曾经在他面前意气风发的人忽然变得没有尊严;他丢下他,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无能为力吧!
自己手中的剑确实没有沾染任何人的鲜血,可是,在每一次的决斗之后,他却总是觉得如果自己当时能够杀了他们,说不定对他们而言是比较仁慈的。
可是,他却早已答应她,他此生再也不会杀任何人了。
他又怎么能违背他的诺言?
—— 待续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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