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我想你,但我想我确确实实是因为想你才梦见的你,你们。每次想念都不是刻意的,只是想得深刻,每次,想着,就会从最早最早想到最晚最晚,从相聚想到别离,再从别离期盼,等待相聚。
今夏,是我离开大家的第三个年岁。没有一日像今天这样,从睁开眼睛醒来,到边刷牙边换鞋,整个过程我都在看着我们每一个人,从剪着短短的头发,嫩嫩的脸和纯真的笑,看到各自的心里都装满了枯萎的冬夏。我像个不愿意成长的孩子,固执地拥抱着曾经的记忆,反复温暖。而这份固执,我只愿意让你知道,因为我坚信,你始终是明白我的,是懂得我的。也或者,你是愿意一直用理解的姿势,支持我珍藏我们满满的幸福,或温度,或满足。
老王,给你写信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我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我只是想写,安安静静地写,痛痛快快地写,舒舒服服地写,长长的,长长的,最好可以铺就成一条通往家乡的路,睡醒来就可以直接回家。
今早,在公交车上闻着清晨郊区边上草的淡淡香味,一地的绿,让我幻觉你们就在我身边。因为无论我在哪里,我始终觉得你们一直就在我左右。可我不能给他们写信,我相信他们都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了,像我一样,为了生活而生活,为了忙碌而忙碌。唯有你,再忙,也还会知道我写信的心情和快乐,还会耐心地看下去,就像当初给我们改周记讲诗词一样,改着,讲着,你也释放着,也快乐着。有一次我回去听你上课,听着听着就流泪了,下来我给你说我感动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有的感动,也是久违的感动,你应该不记得了。不止一次,我给你说过,你很干净也很可爱,连抽烟都是干净的,喝酒的姿势和态度也是干净的,酒后爽朗的笑也是干净的,就像是你无杂音的声线,干净地一唱歌,就感动着我们每一个人。今天出门等车的时候,我大概又是因为感动曾经的感动,所以幸福地心里有点小小的湿润。我一下子好像就缩小了好几倍,回到了好几年前,站在最初的位置,特别地想你,你们,这样我就又特别地想回归故土,回到你们的笑声和温暖里去。与其说,是这份纯净的友谊在召唤着我的回归,不如说,是城市的浮躁与喧嚣让我感到陌生。
嗯。是的。陌生。有时候公交车驶过桥上,桥下湖水荡漾,湖边绿草成茵,草外清风拂拭,我忽然很想霸道地要它们只属于我们。因为在城市的燥热与浮华中它们属于孤独,前前后后就只像是一幅画,空寂地摆设在某一固定的位置,丢失着灵魂。我在想假如我们是在一起的,兴许我会把脚步放慢下来,或坐下来,或躺着,像我们在一起时会做的那样,席地而坐,打打牌,吹吹牛,唱唱歌,谈谈心,吹吹风,或安安静静地呼吸,可你们不在。每个周末我出去兼课,每次经过桥边,每次都会渴盼,想象着你就是孔子,你带着我们站在桥上,风乎舞雩,咏而归。
你肯定能明白我这些念想的,因为你始终明白我的敏感和脆弱。可这样的念想,渐渐变得越来越奢侈,我害怕它们会越来越陌生。我总是害怕陌生的感觉,很害怕。我不明白这是不是因为我自身的自私。
你说什么才是熟悉呢?什么才不是距离?像我们这样,各自忙碌着,却总在心里有彼此,像是寂静地守候着永远?还是各自认真地活着,努力地走着,到最后连那个曾经以为最亲的人,竟然想不起来了他的面貌?也许真的什么都不是距离,又也许,什么都是隔阂起来的。以为会熟悉的,渐渐会变陌生,曾经以为不会有距离的,渐渐地会越走越遥远,像阿斗和兰子,像开丽和兴勇,像......我有时候会觉得我们就像是浑浊的湖,却极力地想拥有着平静,或者,拥有着一湖的空辽,却丢了碧绿。而只有走过许多许多路,绕过许多许多弯,看过许多许多风景,沐浴过许多许多雨,到最后才真的学会包容,学会恨与怨都放弃,甚至才找到理由不再纠缠。
我不愿意去想这些了,这样琐碎的细节,会让我像以前一样,不自由,不快乐,也不乐观,还会让自己身边的人都围着疼,何必?我算是想明白了,生命苦短,人就活这么一回,适当的时候,真的应该学会对自己放手,这是对自己的宽容,或救赎。然后学会清醒地,明白地,理智地,真实地对自己。我若几年前就能明白,那该多好呢?
老王,我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和你唠叨这些,说起这些细碎,像是一个患了老年痴呆症的人,只记得曾经的一草一物,只记得旧旧的那几个人。你不要骂我不长进好吗?你若要骂,悄悄在心里骂着就好,悄悄在心里骂着吧。而我以为给你写信是件容易的事,可写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想说的,没有一句可以说得清楚。
你大约看累了吧?戴着你的褐色眼镜,穿着短裤短袖,凉鞋,嘿嘿嘿地傻笑着好像离我并不远。
好久好久没有一起喝了玩了,好久好久没有一起唱了闹了,好久好久没有一起说了谈了。马刨井,电视塔,大桥,我们不在,还有学生陪你去吗?你和很多学生k过歌,打过球,拍过照,谈过心,可你总是说,我们还是最好的。我想,只是因为,我们都一样,习惯怀念,习惯旧的事,旧的人,旧的情怀。有时候,累了,你会像个孩子一样努力挣脱束缚要出去看一看你的学生,见一见就好,或者总是在半醒半醉中真实地大声说你想我们,你要我们回去。其实你何尝不是一个让人担忧和心疼的人呢?何尝不是?可是我们,总是选择自私的方式,走在离你远远的地方。
我不知道,走到今天,我们谁还深深地深深地依然怀念着?依然狠狠地记着?我们都在忙,我们都在累,也许我们也在一直慢慢地遗忘。但我想我不会。
给学生上完课,再过一个小时,我就可以回宿舍了。这封信,我从早上一直写到了下午,很少用这么长的时间来写一封信的。
老王,在选定自己专业的那天,我就没再梦想过会走上讲台。可有意无意间,我却在讲台上吼着,嚷着。有时候还会带自己的情绪。只是吼或嚷,情绪,居然还是没有一点和你期盼的路迹相关。这一点,我一直在心里抱歉着,也无法向你学习了。但愿意借着你的光环,鼓励自己好好走着,也像你一样真实地活着。
我的学生在我给你写信的时候跑来问作业,看见旁边放着的宋词,他说我也许不应该教会计的。这句话,多少让我有点疼。可是不管教什么,只要忙碌,只要充实,只要快乐,就好了,是不是?
你肚皮又长一点点肉了没有?肥嘟肥嘟的又难看一点了没有?头发胡子又都留好长,又像个艺术家一样边走边掏包里的烟吗?
我还是没有胖起来,甚至比以前又瘦了一点点,总是徘徊在七十多斤上不去。不管吧,再次边坐边写边发呆边翻弄宋词又边停停说说,这一刻,你仿佛背着一个黑色的包,时间好像是在2002年,我们和你都还不太熟悉,只是感动着你凝视窗外的雨露幽幽地念: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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