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河从东向西把整个矿区分成南北两片,因此,横跨在小河上的几座小桥就成了联系南北两矿区的重要纽带了。
只要天气好,小桥旁边的小水泥台子上,便会坐着好多的矿工。他们不玩扑克,也不下棋,就那么坐着沐浴阳光,指指这指指那的聊着天,并不时地发出阵阵笑声。按他们的说法,他们是在那儿晒太阳,看“风景”。其实,这条小河里流淌着的都有是些污水,两边的房屋都被煤碳的烟尘染得黑黑的,哪里还有什么样的风景可看?后来,我才知道,常年亲近不着女人的这些矿工原来是在这里看过往的女人。
矿工们也真够绝了。小桥是走向南北的必经之路,无论是上班的、过路的、上学的,都非经过此地不可。因此,这里毫无疑问是他们用眼睛“吃女人”的最佳处所。这也难怪,矿工们一天到晚见不着女人,再加上灵魂与肉体的驱动,他们只有在目光上意念上占尽女人的们的便宜了。这样一来,他们那暴动的情欲也多少得到一些慰藉,至少在茶余饭后可以增加一些谈资。
双喜就是经常坐在桥头上看风景的矿工之一。他身材高大,肩膀极宽,长得如同熊一样的结实,强壮。说起话来头总是一点一点的,显得粗鲁而又幽默,因而,他总是深受这一群矿工们的欢迎。双喜来自农村,曾在部队服过三年的役,转业后便被安排在这个小矿上班,是典型的半边户了。他性格豪爽,处事大方,又不失高原汉子的粗犷与豁达,再加上其心地又善良,所以,他在这群矿工之中,诚然一幅老大的模样。只要他一发话,就会引起一阵阵的附和声。
双喜已经有八年的工作合同了,由于工作成绩突出,他已经当了五年的队长了。对于一个有着八年井下工作经验的“老兵”来说,在井下什么事情他都处理得很老道。尽管双喜平日里嘻皮笑脸的,但只要一工作起来,那简直是没得说的了。所以领导十分喜欢他,他也年年被评为先进。双喜只念过小学,他不懂得世间的人情世道,再加上其秉性耿直,他从不会吹牛拍马,阿谀奉承,最终只混了一个小队长的职务。
在井下,双喜跟在桥头一样的活跃,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来让同事们轻松地工作,以至于那种充满危险的活儿干起来都是气氛活跃的。看见井下有一个耗子,他就称它为“灰姑娘”;摸到一根冰冷的铁柱子,他就赋予一个“冷面美人”的雅号;抱着凿岩机凿眼他就说是与女人在干那事儿;抬一块黑乎乎的煤块上车,他也说成是抱老婆上床……双喜笑料颇多,并且都是些与女人和性有关的东西,这个话题又恰恰是矿工们最感兴趣的,所以与双喜同一个班的工友们干起活来总是干劲十足,丝毫没有半点恐怖的感觉。他们的班组总是超额完成任务,月月受到嘉奖,工资、奖金都比其它班组高得多,以至于其他班组的人都很羡慕,别人都有称双喜的班为“先进班”,矿工们都有以能进入这个班而自豪。
时至夏日,矿上的风景也随之一变,但最吸引他们的还是那些走在“风景区”的女人。她们身着各式夏装,长裙短裙,衬衫旗袍,色彩纷呈,给这个灰尘四溢的小矿增色不少。此时,工友们就显得十分的兴奋,仿佛这就是他们一年当中最开心的季节。每当这个时候,他们都会知道许多关于女人的东西。特别是女人们那修长有双腿、洁白的皮肤、还有那左右晃动的臀部、上下颠簸的ru*房,就是他们目击的主要目标。每每路过一个女人,他们都有要目送她离开,直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然后再慢慢地想象、回味、咀嚼,彼此才相互谈论他们的伟大发现。有一次,一个与双喜熟悉的女人从小桥上经过,双喜就问她的胸前装的是不是在食堂偷来的馒头。那个女人也不客气,说道:“唉呀,你怎么就不认识了呢,这生活困难的时候,老娘从国外偷来难你们兄弟吃的呀!怎么长大了就忘了?”双喜笑着说:“忘了忘了,你让我再看一看,就知道是否玩过呀!”言罢,他就站了起来,朝那女人走去,逗得工友们哈哈大笑起来,那女人也掩着胸部,飞快地跑了。
没过多久,前面又走来了一个女人,虽然是夏天,但她却穿得很臃肿。臂上挎着个小包,一头乌黑的长发扎着两条大辫子,脚上穿的自己纳的方口鞋,一身的打扮显得很特别。
“哎,这是谁家的媳妇,脸盘如此的周正。”
“来,咱们逗逗她试试吧!”
正当那女人走到小桥之时,不知是那一位工友扔了一粒沙子过去,刚好打在那女人的胸部。
“我操你妈,是谁的手痒了,她是我老婆!”双喜突然大声地吼了起来。顿时,工友们嘻嘻哈哈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双喜的老婆,他们怎么能够侵犯,众人便傻傻地看着双喜带着老婆离开了。
双喜的老婆和其他工友妻子一样,一年四季中只有在农闲时才到矿山上来探望一下自己的男人。每年只要忙完家里活儿,她都要来矿上小住几天。只要老婆一来,双喜的那小窝就要从头到尾地焕然一新,小东西也被子收拾得规规整整,脏衣服、臭鞋袜等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破旧的被子也被补好并整齐地叠放在床上。而双喜呢,只要老婆来,他的气色就好多了,上下班回来都可以吃到热乎东西香烹烹的饭菜。
一年之中,双喜最高兴的不是发奖金的日子,而是老婆大老远来看他的那几天。一来可以享受一下夫妻之间的天人伦之乐,二来可以从妻子那儿知道家乡的近况。诸如今年的庄稼长势如何,肥猪的膘怎么样,双亲的身体是否健康,村子里谁家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张三李四是否又考上了大学……他都可以从妻子那里了解得一清二楚。双喜每个月的工资,都是存放起来的,只要老婆子一来,他把自己积蓄的百分之八十拿给她捎回去供给家用,每次都有要给妻子、老人、年幼的儿女们买上一套新装等。因此,只要双喜的老婆一到矿上来,家里人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与期盼。
吃过晚饭,双喜便带着老婆在矿区上四处走走,散散步,看看电影,然后才回到宿舍休息。
回到宿舍,双喜就迫不及待地将妻子抱上了床。一上床,妻子那双永不褪色的眼睛总是那样地让他着迷,其程度决不亚于新婚之夜。妻子也是久别了自己的男人,她总是显得那样的娇嗔,如正在发育的生命之迷一般,令双喜神魂颠倒。双喜紧紧地搂住妻子,以他独特的方式捧着她的脸,疯狂地亲吻妻子的额头、脸蛋……那样子活象一只饥渴的野兽捧着捕获的猎物一样,是那样的急不可待。而妻子呢,则是整个身体都交给了丈夫,任凭他摆布。这也是她需要的,她千里迢迢来看望自家男人的另一种渴望就是希望得到充满激情的爱抚。丈夫的这种蛮横、急切,是她在内心的一种需求,她不能反抗也不愿反抗,况且,对她而言,这种高强度的对抗她已经经历过若干次了,丝毫没有半点的陌生。虽然双喜的动作有点霸道,野蛮,甚至于接近了无知,然而妻子却有一种说不尽道不明的甜蜜。她竭尽全力地配合着丈夫,享受着人类这伟大的幸福……在这间简陋、阴暗、潮湿的的单身宿舍里,这样的幸福是他们一生的追求。他们彼此委身于对方,既不考虑生也不考虑死,只是被那永恒的魔力所迷惑与陶醉,只想永远地裹在一起彻底地不分开……这一夜,他们幸福地凝固在一起,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黑夜在有意和他们作对而有意缩短了似的,每一秒钟,他们都会越不越深情地注视着对方。此时,人比其它动物的伟大之处,夫妻之间感情的神圣,婚姻的幸福与美满,夫对妻妻对夫的和善、敬意、关怀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
就这样,妻子在矿上小住了几天之后,又高高兴兴回到了老家去照顾老人和孩子。
妻子回家以后,双喜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除了每天上班下班,看看电视,与工友们聊聊天,玩玩扑克,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新花样了。
工友们早已形成了一个惯例,只要谁家的老婆来了,那一个月谁就成了众矢之的。双喜虽然是班头,工友们仍然没有放过他。
“班头,你老婆可有这块煤重?”一上正在装煤的矿工如此说道。
“头儿,你抱着老婆干那事儿时,她可有我手中的这凿子挣扎得历害?你那玩意儿该有这钢凿坚硬?”正在凿眼的工人也笑嘻嘻地说道。
……
几天以来,双喜仍是一句老话回答了他们:“别给老子瞎扯了,好好地干活,不然,我扣你们奖金。”
工友们也没有办法,他们只得另外使用一些方式来套套双喜的私房话,可几次下来,都没有成功。在双喜的心目中,妻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实在忍受不住工友们的这种作法,因而脸色也慢慢地显得不那么清爽了。“兄弟们,快快干活吧,否则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工友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厚着脸皮时,双喜发出了最后的禁告。
“班头,你就说说吧,将来我们也好模仿啊!”
“你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以才好向你学习呢!”
“说说说说个鸡巴,再说老子就扣掉你们的奖金。”双喜见大伙太过份了,便大声地吼了起来。顿时,工地上显得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了。空气也显得十分的紧张,好象要发生什么事似的。过了几分钟,仍然没有一个说话。
“哗!”塌方了,一大块煤层落了下来,双喜一下子推开了处在危险地段的两个矿工,自己却被重重地压在了下面,殷红的血就从煤层下淌了出来,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生命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噩耗传到家中时,双喜的全家都悲痛欲绝,尤其是双喜的妻子。虽然矿上为其举得了隆重的葬礼,他的家庭也得到了相应的补偿,但是这些都是没法补偿妻子的损失。她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进,原来那有血有肉的脸也开始发白了,憔悴了,固有的笑容和表情也慢慢地呆滞了,整个脸蛋活象一幅假面具一般,只是那个黑色而布满血丝的眼珠还在转动着,表明那还是一个生命的存在而已。
正当青春妙龄的她,急切需要激情作伴的时候,在她的身上却再也见不到丝毫的轻快与活力。她的美貌,她的梦想,她生存的意义,全都在身心的孤独与精神的贫乏中渐渐地枯萎了……
真的,对于她和双喜的婚姻,一个月还不到几天的相聚能算是什么?那只不过是他们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分期支付的一小点幸福而已。然而,只要他还在,哪怕是天各一方,她的心中多少也有点盼头,有点希望,有点属于她的正常的意念与想法……可是,现在呢?他却去了,只留下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并且她拥有的一点幸福全都被他带走了,只要她的心中萌发那个念头,就会被人们视为异端,视为邪念。他们还没有充分地交谈,充分地相亲相爱,充分地领略彼此属于对方,她就成了寡妇,像一个不能继承遗产的孤儿,心中再也没有了一点点依靠的影子。
风吹着,雨下着。那长满苔藓的老瓦屋之上,屋檐水还是那样不知疲倦地流着,单调乏味的水珠无情地滴打在地上,发出阵阵哀怨的响声。她的眼泪,犹如夏季的雨,急促而又沉重地从那黑压压的云层里突然落了下来,让她的生命显现出了一片空虚与落寞……那晶莹剔透的泪花里,仿佛又闪现出了儿时跟着别人哼唱的民谣的情景:
农家姑娘长得好
一心想嫁挖煤佬
好得馒头吃
好得大火烤
……
于是,那凄凉的瓦屋显得更加凄凉了,她怀着死亡的念头,轻轻地垂下了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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