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手机铃声把我从梦中吵醒。远在乡下的父亲在电话中说,二叔昨天晚上离开这个世界走了,让我有时间就赶回去一趟。
二叔?消瘦的脸,长长的眉毛下一双仿佛永远也睁不开的眼睛,总给人以一种狡猾的眼神。隐藏在浓浓胡子下的嘴巴不大,薄薄的嘴唇却没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他是父亲的亲二弟,我却一直对他敬而远之。
父亲兄弟三人,父亲居长,平时和大弟一样,典型的中国农民形象,寡言少语。唯有二叔一直让乡亲津津乐道,颇有传奇的色彩。其实,二叔的传奇故事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如奶奶说的,与生俱来。
那是二叔7、8岁的时候,有天家中来了客人,捎来了几块红薯。在那个时候,能吃上红薯比现在吃上燕窝也差不到哪去。奶奶把红薯煮熟以后,便把父亲三兄弟喊过来分红薯。奶奶对二叔偏点心,就先给二叔一个。结果二叔不要,一定要先给两个哥哥后再给他。事后,当奶奶夸他懂事的时候,他却说,其实他是想看看最后能不能剩下两块,要是能剩下两块不全是他的了吗?
长大后的二叔以做小买卖为生。就是时常挑个小筐到各家各户收鸡蛋,然后到大一点的集市上去卖。当时收的时候是4分多钱一个,以5分钱一个卖出,从中赚点差价。有一次,他去市场上卖完一筐鸡蛋,一数钱少了5分钱。怎么会差了一个鸡蛋的钱呢?他想了一会,想到有个中年妇女买鸡蛋的时候多数了一个给她。二叔二话没说,问到了那妇女的家。
“大姐,你刚才买我20个鸡蛋,我一定多数了一个给你。”
“怎么可能?你在集市上卖了好多份鸡蛋了,怎么确定就是我?”大姐一脸迷茫。
“我回忆了一下我数鸡蛋的细节,一定是我多数了一个给你,你不信就让我数数吧。”
刚好筐中的鸡蛋还在,一数,正好是多了一个。这样的事发生一次,足已让他扬名了。
二叔的后半生是精彩的,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不知他什么时候拿到了大学毕业证书,然后到了一所学校当了老师,从教导主任一直到副校长,如鱼得水。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兄弟,还被他安排到一家很好的单位,娶妻生子,小日子更是过得有滋有味。
本来想马上回去的,却让突然而至的一个重要采访任务打乱。人都说忠孝不能两全,也有太多无奈。当我终于踏上回乡的路途,已是给二叔做头七的日子。
拿着祭奠用的物品,随着亲友向二叔的墓地走去,越走越让我心惊。二叔在早些年就给我说过自己花钱买了一块墓地,还说花了5万多块钱呢!当时,儿子就不同意,但这是二叔自己的钱,儿子也没有办法。
可是,我明明记得他说买的墓地在南山上,那儿苍树翠柏,环境幽雅。可是,我们怎么在一家农田停下来了呢?一个土堆孤零零立在这儿,上面还有好多没燃尽的纸钱。
这是二叔的墓地?心中的疑问不由随口说出。旁边的一个亲人拉了拉我的衣袖,让我不再说话。回来的路上,他告诉我,这两年墓地价格上涨。二叔买好的墓地让他的儿子以高价卖了后,就在自家农田随意给葬了。
消瘦的脸,长长的眉毛,一双仿佛永远睁不开的小眼睛,还有那浓浓胡子,薄薄的嘴唇。二叔的形象又在脑间清晰了起来。只是,一生精明的二叔,怎么这个没算出来?
-全文完-
▷ 进入雪飘舞在2006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