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换算，不知道“18亿亩耕地和960万平方公里”之间是什么比例，或者这数值和“印第安人保留地和美利坚的国土面积”之比差不多吧。

18亿亩会不会突破，现在很难说。不过可以预期的是，未来的庄稼很可能会更强大，完全可以茂盛在苏北那个土地局长正在复耕的山坡上，（焦点访谈过他，是一位开发山坡以置换开发土地的“模范”），或者随着科技进步，庄稼不必再需要土地，只要楼顶就可以了。这样的话，想来18亿亩的远期理想，一定也会更像印第安的保留地。

说起印第安，最直观的印象就是西部片：荒垠的原野，干旱的红土，奇崛的山峰，突兀的荒漠，魔鬼一样的土地死寂严酷。魔鬼土地上，则有着魔鬼样的人：或者黑鬼，或者红幡，甚至食人族。拍个特写，个个都插着羽毛，背着箭袋，涂着油彩，见人一箭放翻，冲上来就割掉你的头皮。反正用一句话说，就是落后愚昧加野蛮，与美国主流文化截然相反，是现代文明要消灭和取代的对象。

于是，随着由东向西的滚滚移民，给这个愚昧的土地带来了文明的曙光，而文明的白人自然就是印第安人的救世主，是土地的当然主人。于是，星条旗上星星越来越多，印第安人脚下土地越来越少。随着美国的不断强大，落后和愚昧则逐步衰亡。随着西部的开拓建设，印弟安人的茅屋就更加萎缩。要说剩下的，或者是几个穿着草裙，表演舞蹈，歌唱祖国的模范演员，或者是一群成为黑帮，制毒贩毒，杀人越货的社会渣滓。

现在想，这些该差不多真实吧。只是假如这些镜头让一个印第安人做导演的话，那过程也差不多，但结论可能会有些差别。毕竟有些现实是那样铁定：

经查美国有310个保留地，面积总计225,410平方公里，占美国领土面积的2.3%。据说印第安人是美洲大陆最早的居住者，早在3万年前就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以其勤劳和智慧，创造了辉煌的阿兹特克文明，玛雅文明和印加文明。欧洲殖民者登上美洲大陆后，洋枪洋炮给手无寸铁的印第安人带来了灭顶之灾，这个善良的民族在残酷的殖民统治下苦苦挣扎3个世纪。从1855年开始，白人对印第安人疯狂剿灭血醒屠杀，使得15世纪100万人口的印第安人锐减到1890年的25万，而这些幸存下来的印第安人也不能在中部平原安生，最后被驱赶到密西西比河以西的贫脊山区。这些其中有多少是历史的真相？

再说，据说印第安人都长着一副纯良健康憨厚之相，与他们搭话，他们会对你一脸灿烂。或者他们也勇武善战，但多数是对猎物而非人类。因为就在哥伦布们第一次踏上这片大陆时，印第安人也这样招待了他们，才让他们获得了立足之地。至于后来，白人们反过来用印第安人提供的食物灌饱肠胃后，反不让生产食物的印第安人吃饱肚子。当白人们自己立足稳当了，反不再让印第安人有立足之地。或许这才是印第安人反抗的真正原因。这恰如正是火鸡拯救了美国人，但以感恩名义吃掉火鸡的同样是美国人。

作为一个旁观者说这些，总觉得很虚伪。说实在的，人类的文明，其实不过是百年来才挂在人嘴边上的一个名词而已，在关键时刻还是弱肉强食的食物链理论更行得通。作为弱者，面对强大，那结局只能是古老的被遗弃，传统的被被剥夺，神话的成为牺牲。这就是文明的代价，是现代化的必由路。

这样的景象，其实并非仅仅局限在白人和印第安人，同种人之间也照样发生，而且就发生在不远的年代，就发生在不远的地点，回头看现在还是那样面熟：

当年农村包围城市时，一群种地的人似乎也并不怕一排拿枪的人，因为他们知道拿枪的人也要吃饭，枪杆子并不能解决肠胃的问题。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有饭的人，拿出了自己的饭，让拿枪的人吃饱了。等拿枪的人吃饱后，对种地的人说，只要你跟着我们，以后不种地也能有饭吃，吃饱了还能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于是临走捎走了几个种地的人。而当枪杆子里面结了果，离开土地人多数没等到品尝就升天了。侥幸活下来的，多数又自愿回到了土地上接着种地。在自家土地上种地的幸福还没高[chao]，人民公社就来了，三年困难就来了，文化革命就来了，新社会种地的更吃不饱了。然后，就盼着城乡差别没了，改革开放来了，新农村建设了，盼着盼着，反而是盼的连地都没了，于是，随着新农村建设高[chao]，也只能跟着楼上养鸡楼下喂猪的现代化了，再不然就是或者盲流或者流氓或者搬砖或者扫地或者二奶的成为城市二等公民了……

当然，这有点偏激。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中国真的是越来越现代化了：作为遗迹的历史不断被拆毁，作为地标的高楼不断被刷新，作为文化的城市形象被一波又一波当家人创造演绎，于是200甚至2000个一模一样的城市，一天天走向国际，一年年变成大都会。或许当洋人终于接纳了中国，当中国实在难辨的时候，也就是中国为现代化实现而庆祝的那天。

“被理解得最少，被曲解得最多”已经完美的总结了印第安人的变化，那么五十年后，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中国农民的变化呢？当然前提是五十年以后，在这片国土上，还有一两个叫农民的人，还有一两处可以种地的土地，还有几个闲来无事之人愿意找他们探奇参观采风。甚至更极端偶然时，还会有个类似吴宇森的导演愿意拍一部反映中国农民参加革命争取土地夺取政权然后放弃一切的电影，并且事先就做好赔钱的打算，迎接不受欢迎的结局。

或者这都是历史的必然吧：作为农民的后代，或者接受现代教育进入现代生活，努力向城市人学习向城市人看齐做一个二等市民。或者坚守在自己的土地上，种粮种菜春播秋收，维持一份传统的守旧。毕竟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只要人们还要吃饭，只要饭菜还长在地上，这个世界就需要有人耕种，这是他们选择的生活，他们别无选择。

这景象，正如上个世纪一位叫饮水的印第安通灵者预言的“印第安人的前途”那样：你们将居住在灰色的四方房子中，在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按照这个逻辑，你或者可以做出更进一步的预言：那寸草不生的土地会长出人造的粮食，那灰色的四方的房子会喂饱现代化了的城市。

也许这个预言终究会实现吧。农民们终究要现代化，这不得不跟随的历史巨轮，让谁都不得不改变祖辈生活的方式，这改变很多时候被称作进步。毕竟现代化了的印第安保留地上如今只剩下了风景，而没有了印第安人的生活。而蒸蒸日上的新农村建设之后，会变成什么呢？

所以，在南宋皇城遗址上正在建设千万元豪宅，虽说是违法了，但建设仍在紧锣密鼓的抓紧。所以，三百年前的历史古庙，据说真的违建了，谁让古人没找主管局长审批呢？那违建的结果自然只有拆除！于是，在铿锵的挖掘机声里，文化被打造出来了，事故被瞒报下去了，政绩被编造的提高了，幸福感被臆造的高[chao]了，和谐文明的社会终于圆满诞生了。在这种和谐美好里浸淫，时间久了，神经木了，眼睛累了，已不能也不需分辨究竟是舞台还是现实，因为这文明的镜头下绝不要一个衣衫褴褛的农民来现眼！

又想起一位印第安酋长的话：“如果土地可以由买卖而占有，那么你们怎么买到河流，空气和天空？”这话出自18世纪，至今铿锵有力，但又苍白无助。而中国没有酋长，在农民的行列里，留下印记的只有一位叫张妙的女工和一位被碾轧了两次的乞丐。作为一个农民，或者因为难缠被捅上八刀，或者因为贫穷被碾上两次，这都是文明进步必须付出的代价。

如果你能很好的训练自己，穿上草裙，画上花脸，唱着赞美的歌儿，那就出发吧。如果不能，还是本分一点好，那就是但凡有方寸土地，就只管去耕种，毕竟那里还会收获方寸的希望。

于木鱼宅

2011-5-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