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自由无价，这话太笼统。因为在新时代的市场经济里没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假如你也有个叫李刚的爸爸，那你犯罪后失去的自由一定就会大大缩水。你要是也认识一个将杀人看做弹钢琴的专家，那你就算杀了一批人，没准也会赢得再一次活着的自由。

但是，在以前市场经济不那么发达的时代，这话或者有道理。例如裴多菲说过，爱情加上生命，都不足以抵平自由。抛开诗意，世俗的看，爱情或者可以不要，天下美人有的是。可连自己的命都没了，就会不那么好玩。如果说这是为了换取无价的自由，实在有点可怕。面对这样的自由，与其说是追求的目标，倒不如说是诱惑的陷阱。

然而，自由还是如此令人向往。人类如此，动物也差不多。接连看了几天普氏野马放归，对于自由的概念，反而有了不少困惑。

这群生灵本来祖祖辈辈一直自由的奔驰在祖国自由的卡拉麦里戈壁。但是，就在国人摆脱了东亚病夫，就在祖国开始屹立东方以后，供它们自由驰骋的地方就越来越小了，甚至让它们自由呼吸的空气也越来越不自由了，于是在这片祖国自由的大地上，它们的身影只好不自由的消失了。

所幸，它们之中还是有些先进代表，很早就懂了出国移民的重要性。所以它们在那万恶的资本主义世界里，挣扎在水深火热的深渊，顽强的活着。然后是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它们中的一些更先进的分子，就像当年钱学森们那样，依然放弃了当地的优厚待遇，坚决回到了祖国的怀抱。这么说似乎有点不恰当，毕竟人比马要高贵，不能同日而语。其次这些马根本不是免费主动投奔，而是花了主人不菲的代价，努力请求才买回来的。

回归之路的艰辛，暂且不说。单说回归以后，它们居然不再认识自己祖辈的土地，退化了很多当年驰骋戈壁的野性，反习惯于高墙围栏内的囚禁生活了。这可以从他们几次放归始终不肯离开，甚至强行驱赶仍跑回围栏的举动，不断得到验证。就算勉强放归了一两年，它们亲眼目睹了身边的同伴的死亡，有被冻饿而死的，有被卡车轧死的，有被豺狼咬死的，那感受一定也很真切。或许从此会得到结论：围栏就是天堂，戈壁恰如地狱，自由就等于灾难。即便不这样绝对，但对它们来说，围栏和戈壁，囚禁和自由，这些概念一定也很模糊。

作为旁观的人，我不知道是该为野马的失去野性而悲哀，还是为野马的甘愿被圈养而庆幸？当然啦，不管是圈养还是放归，野马和家马相比，都还算是很幸福的，至少不会沦落到一生负重、驼人拉磨、艰难生存，然后走上宰锅的既定命运。

野马和家马谁更幸福说不清楚，狼和狗作为同组同宗，那境遇就更说不清。究竟是狼该羡慕狗因为被豢养而带来的温饱，还是狗会嫉妒狼在广阔天地的自由？是狼鄙视狗的摇尾乞怜，还是狗看不起狼的穷困潦倒？

关于狼和狗也有几个故事很有意思。一个是大连动物园里尝试狼和狗交配。开始将公狼和母狗放在一起，公狼看不起母狗，没成功。后将公狗和母狼放在一起，还真成了。抛开自由和忠诚的天性，这事至少再次证明了圣人的伟大：所谓食色性也，这真理对狼和狗同样适用。只不知道这群狗和狼的后代，是会继承二者的优点既忠诚又勇敢呢，还是遗传二者的缺点既狡猾又懦弱？毕竟不管是虎狮兽还是狮虎兽，都非大自然的造化，终究是个怪胎。

另一个故事，则完全相反。说的是一个偏远村子里，人们靠牧羊打猎为生。村民们发现，有几只勇猛的公猎狗，经常在冬天的夜晚失踪。后来知道这些狗跑到山里与狼偷情去了。这些公狗甚至能斗过狼群的头狼，然后将狼情妇据为己有，并进而生下自己的后代。这样几年以后麻烦可大了：这些半狼半狗的动物，比它们的爸爸更强大更狡猾更不忠诚，简直让猎人手足无措。

当然，这只是猎人的担忧，作为旁观者，咱倒觉得很可能这群动物才是狼和狗世界的真正未来。毕竟在他们眼里，它们更愿意放弃狗窝里没有自由的忠诚，而选择了广阔天地没有温饱的自由！

真心盼望普氏野马最终会摆脱人类完全回归野性。也诚心祝福未来的世界不再有醉心于狗窝只看人脸色的寄生狗。只是这些都还需要时间耐心等待。回头看，在更加文明的人类社会，很多实例已经在不断证实着自由的可贵：

你看，从法官手里捞人已经成了一种正当的职业，在壁垒森严的监狱也有五星级宾馆的享受，镣铐加身的罪犯也能享受自由出入高墙大门的潇洒，三令五申的禁令，五花八门的高压线，也挡不住一双双自由的手自由的活动……于是就更加体悟到这自由的力量还是这么强大。当然仔细辨别，也能看见这自由的身后，总漂浮着权和钱的身影。以至于让光彩夺目的自由很有点鬼鬼祟祟的傀儡的猥琐。

而假如你没钱也没权，自然也就没这么多自由了。面对这充满自由的大地，你只能小心翼翼的踱步，缩手缩脚的谨慎。谁知道就在你不远的前方，就在你附近的脚下，这渴望的自由，是一个陷阱还是一处天堂？

于木鱼宅

2011-5-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