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在一个傍晚的将尽,我爬到楼顶去。四远的街灯渐明,都耀着橘黄色光。有两长条连灯是横亘着,从不知哪里出到不知哪里去,我又分明看不清它们的尽头。而满天灰黑色云,迅疾奔走。哈哈,“长天列战云”,我现在是看到了。它们广大,沉重,逼人的黑气能抑压一切。它们有滚滚的形,能奔突,覆没,纠缠。然而,“哇”的一声,两道黑影划过半天空中,是晚归的鸥鸟。“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我知道我的所爱者就在那个方向,而我就向着那个方向站。所谓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我是有些知道那意味的。
我先前没有上到这楼顶看过,现在来了,却在那个方向,发现大簇的“火树银花”,四围还有彩灯聚。远远的看着,光影又有些闪烁、有些飘渺,我疑心看到仙境,半醒半幻中,记得这样诗句:“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我于是被这奇境牵引,下得楼去。我想去找寻它们。
或许,我终于能找到,而“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天色早经暗去,我骑走在陌生的路街,四围全是暗色,仿若由仙境跌落凡间,但向往之心却盛。穿田地,行河桥,过村庄,上马路,我心里知道方向。
然而,走了许久,我自身也还在昏暗当中,并一点灯火聚影也不能看到。我有些犹疑、有些踌躇了,四面是广大的沉静,我身在暗夜中的百物中间,并一点灯火聚影也不能看到。我终于有些自失起来。但是,我还是向着那个方向,不停的走。
我确计我不能再找到,因为我已然走到路的尽头,浑海的旁边。而惨白的月光升起来,照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或许,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在生长。这惨白的月光,照着天涯的两端,“那”在心上,却不在身旁。忘不掉,她当时的泪光,而路太长,我追不回原谅。这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却又忍不住回想。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心的捆绑,自己无法释放。那么,我只得回走,然而,回路在哪里呢?我调转身,将目光望进清冷的夜中。
这造化所织的幽玄的天衣,裹覆着一切,也让我周身有些发冷,心地却有些忧愁。刚刚还在找寻让我怦然心动的奇境,现在却又须找寻回去的路。在这不知时候的时候,我迷失了方向,一路像在流亡,一路跌跌撞撞,心的捆绑,自己怎么释放?
11月16日
肖 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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