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外天空明亮耀眼，惹得冷清清的室内竟有一丝寒意，魅等阁上一女子着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紫色的花纹，乌黑的秀发用一条大红色的丝带系起，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颈间一根红线套了个拇指大般佛珠，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美目流转，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此刻，正依着窗沿看向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此人名曰魅等，乃风月楼的一名暗卫。说起风月楼，不得不说起其掌门人少卿以陌。这个临夏皇族幼女，在芙殇32年，北珞、顺天、绝逆教族一路杀入皇城，四处屠杀临夏皇族的时候是唯一存活的血脉，其是皇室遗骨，长得倾国倾城，但一直心存复兴大业，她时常鞭策自己：必须振兴整个皇朝，唯有兴朝，才能对得起为此付出性命的列主列宗。

“这几日甚是无趣”魅等心想，“公主这几日也外出查探朝中情况，不知怎么样了，自七岁时与家父等皇城护卫携公主逃离出皇宫隐居在这风月已有十多年载，从未离开过公主左右，莫不会出什么事吧？公主向来聪慧机敏，此番乔装出宫，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何况公主轻功极好，还会些防身剑术，但愿不会出事。若不是自己这几日有病缠身，也不该让她前去。”魅等在心里暗自祈祷与责怪。而此时，存留于江湖的邪教组织——修罗道正在密谋着一件大事。其修罗少主——顾西凉在姐姐顾西锦留下的手札中得知，东羌红松令乃至高之物但常人无从得知。在血洗了山景郡主一府之后得到了此物，顾西凉并未能破解红松令其中的法令，得知风月中的暗卫魅等，有一密符或许可以解开红松令中的奥秘。但碍于修罗道自古是绝逆族人，其第一宗旨为推翻安平，要想从风月皇族手中取得密符，无疑是痴人说梦。遂绞尽脑汁，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而这个决策中必定要为此背水一战的人，她选择了对修罗道忠心耿耿的副使——轩程。这个她疯狂迷恋过，但一直无法靠近的男子。

“轩副使，为了给你一次洗脱罪名的机会，我打算让你易容，深入风月楼，接近其暗卫魅等，从其身上取得密符，破译前主西锦留下能够振兴修罗道的法令”顾西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披着黑袍的副使，这个她曾经爱过，但却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男子。

“少主……这……”轩副使有点迟疑，本来还想问起缘由，但想起前段时间因为和雪剑楼的水鸳之间的纠葛以致真相大白于天下，自己承蒙少主不杀之恩，并且其愿意挽留性命，便想到当时立下此生为修罗道效力的誓言，想到自己如今应该彻底与水鸳无缘，自己早已不是曾经的鸯，看了手中的修罗标志——圆弧，抬起头，低压着声音，“谨遵少主吩咐便是。”

顾西凉回过头看了下副使，冷冷地笑了三声，她心里清楚，就算轩副使容貌再换，也不会属于自己，既然自己得不到，唯一的方法便是将心里念想的东西彻底毁灭，以至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会属于别人。

“果然是修罗道忠心的副使，就这么办吧，旨用美人计引诱魅等，取得密符……”说完从袖里取出魅等的丹青，“副使，正是此人”。

眼前的丹青女子，风姿阔绰，奈何，这般容颜要毁灭在自己的手中。轩副使一时间忧心忡忡，低垂下眉。

“遵命，少主，事成之后，与你接头。”轩副使双手领走丹青，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修罗大殿。

整个大殿，空有冒着热气的炼丹炉，还有看着轩程远去的顾西凉的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二】

对着眼前熟悉的自己，轩副使撩开封尘已久的黑袍，这张脸，多久没有对着花镜理鬓了。自从离开水鸳之后便一直没有见到镜中人，而此番再次相见，竟是诀别，还好是易容术，事成之后，希望还能恢复原来的容颜。轩程拿着当初离开时带的牛角梳，一遍遍梳理有些泛白的长发。

“水鸳……”轩副使心中默念了这个想了一辈子的名字。苦笑几下，不觉眼角滴出泪水。“或许真是有缘无份，你我如今都已成了敌手，我们命中相克的水火，果然不相容”话刚说完，便决绝地用熟练已久，但一直没有念头使用的易容术运气着装，一时间已改头换面。镜中，一个剑眉扬起的男子，一双注满忧郁的眼神，恍如无法洞穿的井。轩副使没有过多停留于专注镜中人，拔出剑，刷刷地在镜板上刻下：鸯已亡，轩程重生！

其实轩程并没有过多地知道少主要求自己易容的缘由。少主不曾对其说过关于易容的秘密，但身为修罗道人，主子的话便是命令，奈何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就是赴汤蹈火，也应是在所不辞。想起这些，不觉得天色已晚，正打算起身去给少主请安时，顾西凉早已在厅堂等候，她着一身红裳，雍容华贵，颈间的圆弧标志，在红袍下愈散发出妖娆的魅力。

“副使，有了这易容术，想来风月楼得人也不大能看出端倪，但魅等乃一暗卫，不易接近，依我之见，倒是可以从其贴身服侍的公主——以陌入手，博取好感，走进风月楼自然不在话下。”顾西凉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子，此番策略，似乎都滴水不漏。

“少主，据我所知，风月楼得公主自古难露行踪，恐怕要接近她……”轩副使迟疑一会，“再说，其容貌吾从未见过，实施起来，恐怕无从谈起。”副使鞠躬行礼。

顾西凉颦笑几声，其长长的睫毛在灯下仿佛一颗伸向心田的落葵，鲜活，可以刨掘任何心事。

“你看——”顾西凉用幻术显映出传说中风月公主——少卿以陌，“她现在独自出宫，正位居市井之中，副使，你说，我要行使一点法力，让其深陷困境，这英雄救美的把戏，会不会锦上添花，接近她，岂不是易如反掌么？”

轩副使怔了一下，随后随声应和，“少主英明，少主英明——”

笑声里，他的身影是一滩混浊的黑，紧紧贴着地面，已无起来的可能。而修罗道，果真如江湖中流传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玩的正是手段。

“副使即刻起身吧，火速跟踪以陌，争取早日取得密符”

“谨遵少主指示——”轩程叩拜送别少主。灯下，他的剪影久久地定格在窗格之上，夜风突起，衣袂飘飘，但此时，却有种说不出的苍凉。

夜里，上弦月高挂苍穹，风起云涌，似乎在提前昭示着一段尚未破解的阴谋。

【三】

一路跟踪公主行至渭水湖边，不料以陌脚下一软竟直直地向那渭水湖栽去。想来这便是少主的一个计谋。轩副使呆在暗处见机行事。

以陌跌入水中，心里一片惊恐：坏了，我不懂水性！莫不是命要休矣……还未多想其他，就感觉到初春尚寒的湖水包裹住了的身体。心下更是害怕的厉害，便在水里挣扎，大声呼叫，但四面无人，几下挣扎后，便昏厥了过去。

见公主不省人事，轩程用修罗道的巫术将其从水中救起。日光下，公主骨骼分明的脸在水波下愈显清晰。这一刻，轩程想起水鸳，不免心头有些疼痛，他给公主服下随手携带的还魂丹，兀自望着一张陌生的脸，想起经年的往事。

片刻过后，以陌手掌抖动了下，忽然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俊俏非常的公子站在面前。

“姑娘，你没事吧——”

温良的声音让死里逃生的以陌，不觉多出一份好感。但碍于刚溺水的虚弱，以陌只是轻声应和。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说完继续沉睡下去。她需要在休息中找回能量。

大概沉睡了三炷香的时间，以陌已完全恢复神智，但身着湿漉漉的衣服，不免惹来几分寒意，便向那俊公子柔笑。

“以陌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羞涩的红晕在光下娇羞动人。双手护着胸前，湿了的衣衫在光下不免让人怜惜。

“碍于奴家身体虚弱，可否劳烦公子送奴家回去换身衣服。再来好生报答公子救命之恩……”

对于眼前刚从鬼门关苏醒的公主，想起修罗道向来不甘遵与别人膝下，对皇族的反叛和暗杀从未停止过，但少主此番派遣自己接近公主，竟是为了取得密符的意图，轩副心中不免有所疑惑，但眼前额她，竟是这般虚弱，不免有悖少主口中的功力高强。

轩程迟疑了会，想必公主也是一熟混江湖之人，不可贸然行事。还是矜持些为好。

“姑娘，在下名曰轩程，敢问姑娘家居何处？小生自是愿意护送姑娘一程，只是这男女……”说完低垂下头。

以陌羞怯地笑了下，见眼前恭恭敬敬，离她三尺之远的救命恩人竟是这般拘谨，笑道：“风月雅筑便是奴家栖身之所.....”低头娇羞答道。以陌听此人所言男女，心里暗笑，又是一读圣贤书的呆子罢了，听到我是风月的女子怕也不会再多做理会了罢……想到此处，面上却是仍不作声色只看他如何作答。

轩副使知道此番解救公主自是消弭了对其怀疑的态度，如果再拒绝未免有点不近人情，何不将计就计，送其一程，也好顺水推舟遇到魅等。三思过后，看着眼前的公主，与公主瞬间四目相对。

“好吧，姑娘指引路途，我护送一程便是，只是风月，莫非......”故作不知如何是好，冥思了一会，“姑娘，萍水相蓬，也算有缘，我愿意为您效力一回，还请姑娘指引路途，咱尽早走吧”。话音刚毕，便想要起身。

见公主仍在原地未动，其一身湿漉漉的，一双灵动的眼睛面露羞怯之色。

轩程遂将自己的外衫解下来给她。“姑娘，您请换上，避免感染风寒——”说完背身而对。

公主大方地接过衣服，披在身上。感觉这男子衣衫上淡淡的余温，心里好感大生……只是，隐约察觉这男子似乎对这风月雅筑有些别扭。看他那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只觉甚是可爱，忍不住恶意的逗弄一番。于是，走上前，换上一副落寞的表情说道：“公子和奴家一路同往风月雅筑，可看到他人怎么看待咱们的？公子可会后悔答应送奴家回去……”

轩程赶忙礼敬解释：“姑娘，我们只是萍水相蓬，权当结伴而行，姑且我正要路过此路去远方寻亲，还请姑娘不要多大介怀，今日路过此湖见姑娘溺水，或许也是命中让我们相遇，还请姑娘不必拘谨，我们清清白白，自然不碍事，一程而已，没多大干系，我们走吧。”

以陌看着眼前这相貌堂堂的男子，不免怀笑于心，想来这世间的男子竟是这般儒雅，莫不是拥有不共戴天之仇未报，寻找这般一个如意郎君未尝不可。不免心中偶有叹息，迈着莲花小步便与轩程结伴归去……

【四】

一路上，两人并无多少联系，也许是各自怀揣心事，加上并不熟悉，过多的谈吐只会自乱阵脚。不觉得黄昏将临，还好距离风月楼的路程已不远，远远地就看到眺望在窗口的魅等。

魅等也是远远的在窗前看到公主和一个陌生的男子，眼中不免出现一丝怀疑的目光，但却在眨眼的同时快速消失，连忙跑出去，来到风月楼下。

以陌看着身旁的轩程忽然冷下来的态度，心里暗笑：倒是我看走眼了，这般男子寻常的很，没什么可稀罕的……于是并无过多猜测，默默走回风月雅筑。远远地就见魅等焦急地在门前踱步，怕也是着急了吧。看到我这般摸样和一男子回来，顿时整个环境氛围慢慢凝重下来。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看着脸色苍白的以陌。魅等有些惊慌，刹那间，又看看旁边的男子，其衣着单薄，外衣披在公主的身上，眯起了眼睛，问道，“这位是？”脑海里刚才的怀疑又忽然浮现出来。

见魅等这般慌张，以陌忙笑道：“等儿，我无大碍，你怎么出来了……你这还拖着病体呢！这位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方才我不小心落水。还是这位公子搭救的，既然你出来了，我上去换件干净衣服，你替我招待一下公子。”说罢，向魅等使了一眼色。转身递还身上的外衫交还给主人，又道：“公子，在这里稍作片刻。一会儿奴家再好好酬谢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等儿就是.....”说罢，转身上楼。行过魅等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行事小心……”

魅等愣了一下，随即回头对着眼前的轩程。

“公子，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唤我等儿便是，若不嫌弃请随我进去，喝口热茶，可好？”轩副使见眼前的女子，想起少主日前给他看的丹青，想来这便是少主提及的魅等，果然名不虚传，精灵剔透，那双炯炯眼神的丹凤眼，随时都可能察觉出什么东西，少主早前说与魅等过招的万事谨慎，看来，余下的时间，我得好好应付才行。轩程考虑再三，便又开始故作推辞。

“这位姑娘，衣服还我便是，无需招待，茶就不喝了，和你家小姐也是巧有一面之缘，您请回吧，趁着又还有点时间，我继续赶路便是……”说完准备躬身还礼。魅等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张略微阴柔的脸孔，粗黑的浓眉，高耸的鹰钩鼻，噙在嘴角诺无似有的笑意，想必必有来头，不如探探底。

“公子乃小姐的救命恩人，请不要客气，喝杯茶略表我们的心意。再说，你看这夜色将临，我们风月楼有客房，公子今晚在此歇脚，明早赶路也不迟啊……”轩程见魅等这般热情邀请，想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是不恭敬之事，何不顺水推舟，以此机会深入次府邸，打探下密符的下落。

轩副使考量再三，故作难为状。“既然姑娘如此热情邀约，盛情难却，在下受邀便是。

希望不打扰贵府才是……”

“公子此言差矣，来了皆是客，何况公子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尽地主之谊，也是我们风月楼的福分呢”说完，魅等心里打了个寒颤，“此人是狼是羊，且等我考量一番”心中不免有点忐忑。赶忙满脸堆笑，“公子，里面请……”

【五】

与魅等一同进入风月楼内，果真是皇朝般的设置，富丽堂皇，轩副使不免多打量一番，连连称叹。

魅等见这厮如此，便转身过去，给公子安好座位，笑道：“公子，您请坐好，小的给你端茶去。”

“劳烦姑娘了……”

魅等转身去倒茶，心想这厮究竟是敌是友，难道真是一个意外救回公主，不妨测试一下是否有武功，遂往茶里放入江湖人一闻便知的*药，若是江湖之人一定有所察觉，若不是就留他一晚，清晨醒来打发些银两便是。缓缓来到桌前。

“公子，请用茶”魅等眼中透露出一丝微笑，心想一盏茶水过后便能知晓一二。

轩副使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便察觉其中下了手脚。心想，果然是风月楼的暗卫，这点鸡毛功夫，就想揭发我的秘密，未免太小视我们修罗道中人了罢。遂停下酒杯，看着眼前面露喜色的魅等。

“谢姑娘好茶，姑娘，我见你面有难色，是否还抱恙在身？”

魅等见眼前的茶未被饮尽，心中不免有点叹息，赶忙答道：“只是前日偶感风寒，无恙，谢公子关心，公子赶快趁热喝了吧。”说完赶紧端起茶壶继续往茶杯添茶水。

轩程此时含笑了下，心里念道，我且将计就计，应了她的想法，刚好打消怀疑的态度，再见机行事或许更好！

于是端起茶杯，看着魅等满意的眼神，一饮而尽。

眼前的魅等在笑，趁着魅等转身时刻，轩副使服下随身携带的百毒散，顾装眩晕，细声道：“姑娘，可能是今日过度劳累，忽有睡意，不知可否先行告退，小憩一会？”

见眼前的男子有了困倦之意，魅等这般才小小地将心里的石头放下，看来这厮果真是一介书生，是我多想。不觉笑容自嘴角露出。

“公子，我们风月雅筑房间多得是，今晚就请留宿一晚，何况小姐也说了，要好好答谢您，您先到我魅等阁休息一会，稍晚点，摆宴席感谢恩公”说完，便叫了几个人将已经昏迷中的他送进一间上房，想来这药性到傍晚就可解除，就送到魅等阁的客室吧，以免他醒来乱闯风月雅筑。

其实魅等阁一般不容外人进入，但仔细看这人的长相，不免让魅等想起自幼的青梅竹马。但碍于感情这般久远早已荒芜，也只当是借个床榻让他进入温柔乡罢了！

【六】

很快就潜入魅等阁，轩程心想，这便是魅等的香闺，密符定是藏于其中，我得想个计谋，顺利将密符得到手才行。考虑再三，想起少主吩咐的美男计。

修罗道自古便有弥勒西咒，其幻术可深人心，观析也许连本人自己都不了解的内心秘密，加上催眠，便能将想要得到的秘密收入囊中。心中一想不免觉得此为十全十美的计谋。遂事先于塌下燃起迷香，静候魅等上门。

半柱香时间，轩程果然听到有上门的脚步声，于是，继续假装昏迷，小眠一会。其间魅等上门来访。

看着眼前轮廓分明的脸，那张幼年时期的脸不觉再一次浮现。仔细端详片刻，魅等不觉脸上露出苦笑，这般俊俏的脸，要真是他多好。分隔已这般久远，想必自己早已从其记忆中消失了罢！想来不免伤怀，刚有离开的打算。便听到公子的呓语。

“姑娘……别走……”轩程故讲胡话，介于半睡半醒之间，但双眸紧闭。

魅等不觉停下脚步，心想，真是个可人儿，莫不是午夜，也睡得这般沉迷，看来药效还未散去，且等他醒来再开宴席。遂再次准备离身。

此时，一双厚实的双手握住她。魅等震惊了一下。眼前的公子，眸子依旧未张开，看来似乎还未清醒。

“莫非你我之前认识，姑娘，你可是我幼年时期的青梅？”一时间，手心的温度涌上心头。屋子不亮，但魅等俨然看到一颗晶莹的泪自眼前的男子眼里溢出，渗进绣着龙凤配的睡枕上。

“料想，他还在讲梦话”魅等低垂下眉，俯身将耳朵凑近轩程嘴边。

青梅？这句话刹那间在魅等的心中激起阵阵的涟漪。不由地好奇起公子的梦中究竟为何物。便侧身将小嘴靠近其耳畔，小声道声：“公子，你在做梦，我不是你的青梅，我是等儿，你且好梦一会，片刻再醒来。”

魅等想想这隐匿的16年来，哪一日不是满腹的国仇家恨，哪有心思去想这些，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给轩程盖好锦被，再凑到耳边，“公子好好睡一觉吧，梦里的女子不走，我先下去了。”说完不觉颦笑一声。

在手即将脱离锦被的时刻。只察觉手再次被紧握。此时，黑暗里，两双眼神对峙。只是，却是道不尽的柔情。

“你是……你肯定是，如果不是，为什么你会和她做一模一样的事？”此时，轩程起身，面露深情之状，紧紧握住魅等的手心。

魅等本想挣脱，不料，发现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摆脱不了，她只是脑袋一阵阵眩晕，回想起幼年时期的朝朝暮暮。

“等儿，你忘记我了吗？看着我眼睛，真的不记得了吗？”

此时轩副使和魅等四目对视，魅等心里的秘密，隐约透着爱恋，但总有浑浊不清的仇恨包围着。

“别怕等儿，我找你来了，以后有我，我会和你分享一切事情。但你得将心底的秘密和我诉说，我才能帮你啊！”轩程极力运气变幻弥勒西咒。

眼前的魅等，双手被轩程紧握，恍若走进一个个缤纷的梦境，梦中她坐在巨鸟的翅膀上，眼神痴痴地对着眼前似曾相识的轩程。原来，自第一次被握手，魅等已然中了弥勒西咒。

“我真的是吗？你真的来找我了对吧？我要替公主报仇，消灭邪教”魅等恍恍惚惚地答道，“你知道吗？我心底最深的秘密是我手上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样江湖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你知道吗？它藏在我的白玉镯里。是全江湖人都急需的一样东西。”说完紧紧靠在轩程肩上，痴痴地笑。

听到魅等这么一说，一瞬间轩程发现端倪，心想，看来少主的东西很快便能到手了，便轻抚即将沉睡的魅等。

“等儿，那是什么？只有说出来，我才能和你分担所有的仇恨。”轩副使急切地问道，有点蠢蠢欲动。

眼前的等魅傻傻地笑道：“是密符，是修罗少主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一瞬间，轩程面露喜色，看到传说中梦寐以求的东西出现在眼前，顿时显露出邪气，摘下魅等手中的白玉镯，将其推开。

面露杀气，嗔道：“原来密符就藏在其中，小丫头，你计谋多端，想不到会在我手中失蹄吧。”说完大笑几声……

见密符已经拿到手，便也不想滥杀无辜，每次看到羸弱的女子，轩程脑海里都会浮现深爱的水鸳，想到此地不宜久留，便从魅等身上跨过去，放了修罗道的信号，以此宣告大功告成。

月光渗透入窗前。见门外有所动静，轩程便从窗缘直走，疏忽不见。

整个房内，是一床失了温度的锦被，匍匐倒地的魅等。还有，一缕消失殆尽的迷香……

【七】

待到轩程走后，因其洞开的窗带走了香气，整个魅等阁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此时，魅等松了一口气，慢慢起身，一抹冷笑划上嘴角。

“你太早得意的笑容我早已有防备，那是假的，真的嘛——哼！”魅等眼露寒气，摸摸脖颈间的佛珠，“我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

说完便欲起身离开此地，碍于迷香的药性仍未完全让其恢复体力，此时，脚步声近了。

开门的正是公主以陌。门扉刚半掩，便见魅等脸色稍有不对，以陌速身进屋，赶忙询问：“等儿，怎么啦？你的脸色……”稍微看了四周，只见窗口大开，并无明显翻动痕迹，“公子呢？他不是在此小憩么？”

魅等冷笑了几声，道：“公主，此人乃修罗道人，来意并没公主想来那么简单，乔装一介书生，权为密符而来……”说完拿起颈间的佛珠，吊在手中摇曳，洞窗而入的光晕，照在佛珠上，散发着不一样的灵气。

以陌咽了一口气，主婢二人，相视而笑。

此时以陌心里正想：怪不得如此巧合，我坠湖之事，想必也是修罗道人的计谋，看来万事都得堤防，和我风月楼耍花招，那只能拭目以待了，看来，这仇，我不找你们，你们倒是自愿找上门来了。想来眼中闪现异光，不觉得手中握紧成了拳状。

“等儿，想来修罗道迟早都会发现密符是假的秘密，他们迟早都会再来一次，我们得小心行事，吩咐下去，近日风月楼上下得不到我允许，外人一律不得已进入！”

魅等此时神志已恢复大部分，整顿衣容，赶紧接命——“是，公主。”

以陌踱步至窗边，看着月色笼罩不远处的竹林，嘴角泛笑。

“轩程啊轩程，你还真是修罗道的忠臣，西凉那厮，竟舍得你冒险进入风月楼探得虎穴，且罢，这场博弈，我陪你们修罗道玩玩，我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哪里离开，你们就从哪里回来吧”想来便转身指着窗外浓密的竹林，对魅等说：“此地，马步已失蹄，宜将！”

两人再次相视而笑，笑声撼动桌上的茶水，漾开涟漪……

【八】

顾西凉在一湖畔的小亭内品茶抚琴，忽然看到轩副使发出的信号。算算时间，感觉和原先预测的时间有所出入，心想，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端倪。便起身回道内等候轩程，恰是时间拿捏刚好，两人还未进入道内便在梯前相逢。

“密符拿到了吗？”

“拿到了少主，在这——”轩程恭敬地将白玉镯奉上。

顾西凉用内力将白玉镯粉碎，看到一张羊皮包裹的无字天书自玉中飘落手中。余光一瞄嘴角的弧度僵持在那，果不其然，轩程遭风月施了手段。“这密符是假的！”

轩副使见少主表情僵硬，赶忙起身拿密符一看，心也凉了半截。

稍微沉寂半刻。顾西凉便笑出声来。

“看来风月楼果真不容小视，果真够狡猾，魅等啊魅等……”

“少主——，让我再去会会她，这厮——”轩副使眼露邪光，恨不得此刻将魅等碎尸万段。两指捻起密符，瞬间在手中燃成了灰烬。

顾西凉依旧面无表情，转身回道内，留下一句：“身份已经暴露，余下的这盘棋，该是我出马的时候了！”

月色西沉，此时轩程喉中梗着一句将说未说的话，他明白，这夺符之局，自己因为大意已经无路可退，奈何这残局的收场，让自己在少主心中的地位又下降了一步，想来不免心中生出愤懑，回至屋内，酒气穿肠过，奈何酩酊大醉不了，却想起前段日子前段时间在道内初遇的水鸳，不禁泪水涟涟，自手心渗出了汗。

此时，修罗道外，风月楼内，两个敌对种族都静候第三更天。顾西凉在道内，往脸上涂满最后一片胭脂，眼角的魅惑，分外动人，一蓑白衣，更是衬得眼里迷离的眼神。她已打探到前往风月楼得密道——竹林深处。并且，即刻动身。

以陌早已在魅等阁恭候多时，月光下的她，不再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公主，一身男管家的打扮，袖里潜藏着箭箭致命的暗器，她并不想修罗道的人立刻死，她要的，是用修罗道人的血，浇灌自己父皇陵墓前的那株罂粟花。

发现竹林深处有所动静，她嘴角的笑，分外妖娆，像开放的酴醾，结着刺，扎向胸口。

【九】

月色此时已经泛白，偶有星辰稀稀落落，神色间几分倦怠，窗外唧唧虫鸣和着温凉的晚风拂入窗棂，夏日的气息益发浓郁了。此时以陌也换上一席月白的锦衣，如墨长发束起，发带上的淡蓝色璎珞坠于发间。转身，从柜子中取出珍藏的一只哑琴，轻轻抚过，无弦的琴身一道淡淡剑痕，心中一痛。反身携琴推门而出。以陌一路行至竹林。月光下，襟摆上的流云花纹隐隐闪耀流光，拂过腰间坠着聚墨和田暖玉的蓝色同心结，小心坐下。虫鸣声喧，心中却无半分杂念，凝神，指尖轻抚上琴。虽无琴弦，心中有音，静静一曲，罔人心思。一曲终，脚步声已由远及近，再转个弯便会行至此处。

果真来了！听出声音有异，便已经发现此处有人。果然是高手。朗声笑道：“这么晚了，敢问公子归往何处？”

顾西凉正欲拿出地图查看如何自竹林深入风月楼，却不料这明月当头之时居然有人在竹林。听闻眼前的人称自己为公子，心里暗笑。

“这位官人真是爱说笑，奴家这般倒公子了。”轻移莲步，走到那人的跟前，映着月光让他好生看个清楚。“我这绣着牡丹的烟罗裙是否是男子来着？”脸上染上了一抹邪笑，但在外人眼里更像是俏皮。以陌抬头看，来人却不是个男子。看来轩程未来，仔细端详其面容，断定其正是自己研究已久的顾西凉。想起方才称呼公子想是有些冒犯了。垂眸看向濯玉琴，掩饰过面上半分惭色。这人绝非寻常，深夜逡巡自是看出其野心。这样想着，略略低头只淡笑开口，“失礼了，姑娘，只是这般深夜，你一女儿之身，竟——”竭力压低声音，避免对方发现是女人之身。西凉瞧见这人直望这他的玉琴，其羞涩的模样都也是好玩。欲故意刁难他一番，可想起自己还是事情处理只好作罢。

“官人不必介怀。只是在这幽幽竹林独奏还真是有雅兴啊。”嘴角噙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官人莫不是那前面风月雅筑之人吧?”手里攥着锦帕，心中有了主意。“我正要前去那风月小筑，若官人无事还劳烦带路。西凉我感谢于心”侧身欲跟上，想跟在以陌跟前，一探究竟。以陌自是不让其正视自己的脸。赶忙侧身。

见眼前的他不做理自己，西凉心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这个女儿家居然要去那传说中烟尘之地未免有点有失身份。不过见眼前的公子怯生生的愣在了那里。笑得更是开怀了。

此时以陌唇角微倾，眉眼间不含任何情绪。只见她笑着，却不知因何而笑。听她提到濯玉琴和自身的名号，心中不由淡淡的烦躁。心境许久未起涟漪了，可是听到有人提起濯玉琴还是不由皱眉。冷声道：“姑娘冲着风月雅筑而来，必定知道如何前往。自取便可！”

西凉见眼前这人脾气倒是不小，女子相邀却不领情。其便在西凉的眼里又多了一分独特。

“奴家自有自知之明，那风月定是个风花雪月的地儿，所以才打算寻官人一同前往。若官人为风月之人，自是对其地势了如指掌，我深陷竹林，一时半会也走不出，奈何天已微亮，这可如何是好？”轻抿双唇，眼里自是盈满泪水。这任谁看了都要心生爱怜。“此番是初次前去…….奴家只是想去找寻旧人，这有人带路自是事半功倍”西凉说完，一旁故自袖中取出锦绢，欲拭泪。

以陌见眼前的顾西凉，心中不免觉得可笑外加怒气油然而生。但还是竭力压制心中怒火，眉眼微抬，淡淡一瞥。垂眸琴上，细细抚过濯玉琴，抬眼看眼前故作姿态的顾西凉。方才数十步之外未见其人便能察觉此处凝神敛息的自己，想来带其深入父王目前血洗陵墓未尝不可，便扶琴起身，淡然道：“姑娘切勿多伤悲，那边请吧。”转身向风月楼不远的墓地行去。

顾西凉自是以为其计得逞，连连道谢，月下，她颦笑，舞眉，夜风自其袖中穿过，煞有悲戚之感……

【十】

以陌和顾西凉一前一后行走。只觉得行走了一炷香的路程，光线越来越暗。并有阴森之感。顾西凉便是起了疑心。她细细端详眼前的公子，只觉得其身姿阔绰，身板非同一般男子身形，行路姿势自是端庄，更不像是会大半夜出现在竹林中人，若一女子。便停住脚步，从身后取出剑来。

“你到底是谁？打算带我到何处？”空气瞬间凝住，顾西凉眼中闪现出怒火。一把剑在其手中，冒出寒光。

以陌自是晓得其发现了端倪，转头之间拍了手掌，墓前的掌灯便亮起了灯盏。一座形状怪异的陵寝让人心生戾气。

顾西凉此时自然不会被这些身外之物镇住。其身上沸腾的杀气正慢慢点燃，夜风倒灌入胸口，手中剑一时间似燃起的火，剑气逼人。

“莫非你这厮是风月公主少卿以陌？我今天来不打算取你性命，只想要本该我所得之物，密符。如果你愿意马上交还，我便可以饶你性命，否则——”

“好大的口气，修罗少主，哈哈——，今天正好用你邪教的血拜祭下我父王，妖贼，拿命来”说完摘下头上的发箍，墨黑色的发髻垂直腰身，楚楚动人，“要想取得密符，拿你的命来换——”

一时间，两人剑拔弩张，墓前陷入一场剑杀。难解难分。只有坟前的那株罂粟，含苞待放，逆着风声，兀自成长。

很快，一种剑气和法力的碰撞，震醒了眼神于魅等阁的魅等。

魅等顺擎宝剑和暗器，径直沿着声音的方向，轻功赶到。而此时，酒气正旺的轩副使，自是感觉心里有所忐忑，一种压抑袭上心头，挑灯看少主其屋，不好，少主早已熄灯，想必必是前往风月楼去了，不容多想，健步如飞，火速奔向风月楼！

魅等见公主和眼前的女子争夺得不相上下，猜想此人便是公主断定的修罗道人，便不由分说，不容西凉使出巫术，往西凉背后使出暗器，恰恰击中其右肩，待西凉回头而视，衣衫上，开出一朵红梅。不巧此时，以陌使出的绝招正打到其胸口，西凉被击到墓石之上，口中喋出血，刚好吐到罂粟茎上。

轩程步至竹林，看到深处有剑光凌空，猜想少主必在此地。一个幻术，便已抵达墓地。

此时，魅等和以陌正要手刃西凉，西凉只是半闭眼眸，眼中注满邪气，但碍于元气大伤，已无还手之力。

轩程见眼前此景，心中不免大惊。魅等和以陌正擎着寒剑向少主刺去，刚要发功，不料醉意突起，一时间有眩晕之感，之见冥想之中取出飞镖，打飞以陌手中的剑，自己一个身躯扑向少主，在魅等之剑直击向其胸膛的时刻，用力将少主护住，将其往外抛出。

“副使——”西凉大声喝道，声音震破苍穹，亮起了一个白昼。

眼前的以陌和西凉，一蓑白衣皆染上血渍，开出了朵朵淡梅。魅等的剑，此时已刺向轩程的心脏。

以陌和魅等为轩程的出现有点始料不及。一剑穿胸过，此时轩程已无醉意，趁着有种刺骨的疼痛感，恍然醒悟，再使暗器，击中魅等和以陌，只见魅等拔剑，血溅漫天，只听到轩程惨痛的嘶叫。

“少主——快走——，日后再报仇雪恨——”

轩程在即将闭目之前，仿佛见到西凉那流泪的脸，还有她颈间那枚红如心脏的圆弧的修罗标志，他用修罗腹语一遍遍催促少主快走。一时间，眼前便没有了少主的踪迹。他紧紧攥住手中的标志，恍然间浮现少主和水鸳的脸。耳畔隐约想起：

“生无缘，情未央……以一死回报恩德，以一死祭奠我们错过的经过……”

一晃眼时间，待到以陌和魅等回过神来，负伤的西凉已倏忽不见，只听见漫天的哀鸣，还有眼前倒地的轩程，血流成河……

坟前的罂粟在晨起之前开得妖娆，而魅等颈间的佛珠，竟然已黯然失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