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写仅指内蒙古的一些近郊地区)
汽车行驶在回乡的公路上,我发现公路两侧的耕地上盖起了许多房子,这倒不足为奇,当我看到齐刷刷的一片片大棚
时疑惑陡生:那些大棚是用红砖干码起来的,没有一丁点儿水泥,这能结实吗?能保温吗?里面能种菜吗?
后来得知,那些大棚不是用来种菜的,房子也不是用来住人的……
走在进村的溜光大道上,路边的菜地里火红的辣椒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芋头和小圆菜乖乖地蹲在地上;郁郁葱葱的芹菜静静地望着天空……
我虽然出生在农村,可由于从小就离开了生我的这片土地,所以每次见到它总有抑不住的亲切和新奇,多馋人的蔬菜啊!
后来才知道,那些都是被丢弃的东西。
走进田野,地里、地垄沟上到处扔着卖不出去的蔬菜,让我这个每天买菜吃的城里人不住地“啧啧”惋惜!我曾傻傻地问:“为什么不卖掉它呢?”
村民们说:“卖不了啊,能买的了谁还不卖呢?”
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打工了,只有一些中老年人在种地。他们的时间大多在田里,很少有人能有时间或有能力自己去卖菜,只等贩子上门收购,遇上行情不好的菜,贩子们只挑一点儿最顺眼的买走,其它只能烂在地里;若是自己出去卖,结果只能是赔本儿赚吆喝。
看着自己用汗水浇灌出来的成果化作一滩烂泥,他们的心已痛极而麻木的连血也滴不出来了。
“禾苗在农民的汗水里抽穗”(《在希望的田野上》的一句歌词)
可这里的农民却在丰收的果实中抽泣!
城里人说:“农民不种地,跑进城里和我们抢饭吃,真讨厌!”
村里人说:“种地要是能种出好生活,我们何苦背井离乡的去看你们的脸色!”
是啊,种地难啊!怕天旱,怕水涝,还怕害虫不吃药。种不进去,愁;长不出来,愁;长不好,愁;长好了收不回来,还愁;(比如遇上洪涝等) 。 丰收了卖不出去,更愁!年年月月天天,怎一个愁字了得!
生我的地方不养我!
于是就有大批的靑壮劳力涌向城市,毕竟打工远比种地的收入高,一些在城里打工的农家子弟咬牙切齿地说“打死我也不回去种地!”极个别混的好的人回乡造福家乡人民,也无非是开个厂子,把那些无法进城打工的廉价劳动力从田野里拖走,谁也不想无偿地为人民服务,不是他们境界不够高,而是他们实力不够大!
《 在希望的田野上》唱道:“老人们举杯,孩子们欢笑。”在这里只能是一种幻觉!
老人们由于常年在严寒酷署下劳作,大多都被腰腿的疼痛折磨的苦不堪言。至于孩子们,我看到村子里的墙上写着标语“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人们已将这副标语运用到了极致!从每周一到周五,村里已很少能看到6岁以上的孩子,都进城读书了,大多数住在托管班,个别由家长陪读。每个周五和周日的下午,往返于郊区的公交车上都被学生们挤得连根针也插不进去,从车门上不去就把孩子从车窗上塞进去,车里的拥挤状况与北京地铁的乘坐高峰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次我和女儿也在车上,我问女儿:“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在哪儿?”女儿笑答:“在这儿!”
我惊诧于这些孩子们的自理能力,年仅6、7岁就离开父母,一周回一次家,而且是自己挤公交车!为什么?为了不再受父辈的苦、为了不再受祖辈的穷!因此要到先进的地方接受好的教育。去接站的大人们怜惜地对孩子说:“快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了!”去送站的大人们郑重说:“好好学习,不然还得回来种地受苦!”
当然,在我们这一带并不是所有农民都苦不堪言,相反,倒有一些村子的村民们富得流油。
客官们,别以为他们是靠种地致富,他们仅仅是凭好运气:天上掉下一堆大肉饼,直接落到了他们的饭桌上!大量的修路征地、尤其是开发商占地的赔款使他们有了大把的钞票,当年那些想尽办法有幸成为城里人的人们又开始挖空心思地找门路,想将户籍迁回农村。
本人的多位亲戚所在的村子地很多,但多是盐碱地,以前都荒芜了,这几年因开发商占地的缘故,苦了几世的农民们抓住“商机”,纷纷种树“种房”,之后都获得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丰收”:又是分钱又是分房,现金也多到工薪阶层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人人(注意,不是家家!)都是百万富翁!
今年我去了这村子的亲戚家,(他家四口人,已分到两套楼房,年后还要分两套电梯房,自己还盖起了几处平方和楼房,共七千多平米。)我进了家里煞有介事地东瞅瞅,西找找,后来又弯下腰看了看茶几下面,假装自言自语地说:“咦?放在哪儿了?”
亲戚问:“你找啥?”
我问:“你家的铁锹和锄头放在哪儿了?”
满屋子的人先是一愣,随后都哈哈大笑。表弟说:“我们这些农民以后就不用锹和锄了。”
一位年纪较大的亲戚说:“没事可干。每天打麻将、溜达,想在楼前的绿地上栽些大葱吧,物业的又不让,说那是公用的绿化地,唉,麻烦死了!”
“ 占地风”越刮越猛,已波及到离市区较远的郊区,咋一看,村子里新房林立,红砖碧瓦,好一个新农村、新气象!然而根本看不到《在希望的田野上》唱的那种“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那些房子大多没人住,何来炊烟!这些房子和此文开始写到的那些大棚一样都是为征地而建。
城里人羡慕地说:“咱们要是在农村有片儿地多好啊!”
村里人气愤地说:“你们吃葱想蒜,甚还想干!不想种地,还想要地?”
城里人疑惑地说:“你们不是也不种地了,把地都卖了嘛。”
村里人无奈地说:“你们以为这地想卖就能卖,不想卖就可以不卖?”
那些有“酸葡萄”症结的人愤怒声讨“种房”的农民:“太不象话了!,简直就是明火执仗!”
“ 种房”人反唇相讥:“你要是有这么一片儿地,恐怕就不是盖个二楼了,可能就得是摩天大楼了!”
在种房人看来,他们靠辛苦“种房”,要比那些贪污腐败、图财害命的做法好多了。
其实,土地一直是个比较敏感的话题。
土地制度经历了从古代西周的“井田制”、商鞅变法的土地四有、王莽的王田制、曹魏的屯田制、北魏隋唐的均田制、清代的更名田等封建土地所有制,直到1978年中共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尤其是2006年我国又废止缴纳了2600年的“皇粮国税”----农业税,再加上农业科学的日益发展,从理论上说,农民的生活应该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现实并不容乐观,科学只能解决技术与肥料等问题,而对于旱灾、洪涝,尤其是市场需求和职能部门的乱摊派、违规扣除农业用款等等,却是束手无策,辛勤的劳作未必就有相当的收获,于是就有大批的农民丢下田野,进城打工了。
今天,我走在希望的田野上,已是浑浑噩噩、晕头转向……
本人写此文无褒无贬,作为农民的女儿,我深知农民的疾苦,他们纵有长满老茧的大手、扛风挑雨的铁肩,也难挡各种“天灾人祸”的侵袭!
虞美人
秋收春种何时了,
征地知多少;
小院昨日又开工,
故园红砖碧瓦换新容;
村庄树木岂能在,
只见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看那遍野黄土起高楼。
-全文完-
▷ 进入黄河居士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