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顾晨是在一个古城楼上认识的。

那天清晨，我一个人到城楼上跑步锻炼身体，跑了大约半小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我停下来倚靠在城墙上休息一会儿。从城楼上看城市，就好像从古代看现代，有种抚今追昔的感觉。不巧的是，那天天气并不好，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大雾，让人看不清前后左右，未来和往事。偶尔听见几声汽车鸣笛的响声，给人感觉那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国度传来的。

突然间，我的耳畔依稀听见有人在读着诗经里的那首《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不知怎么的，我莫名的产生一种幻觉，幻想着三千年前的那一次邂逅相遇，幻想着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缓缓的向我走来。我循着声音的方向去寻觅声音的传播者，由此我的世界里走进了一个跟我相识仅仅三个月的女孩，她就是顾晨。

或许这一切注定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显得那么有条不紊，没有早晚之说，只有恰好，只有刚刚好。当我第一眼看见顾晨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内心深处产生一种神奇的感觉，感觉眼前的这个陌生女孩是那样的熟悉，如同贾宝玉初见林黛玉一样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一瞬间的功夫顾晨就成了我精神上的“恋人”。说来也奇怪，当时顾晨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袭长发，显得那般的美丽迷人。此时的顾晨就好像是从三千年前走来的诗中的那位伊人。我确信这是上天的恩赐，让我在失意的时候遇见顾晨。因为就在那年夏天我高考落榜。

我静静的走上前去，向她打招呼。

“你好，你刚才是在读诗经吗？”我故意找了这个话题向她问道。

“嗯。我在读诗经的《蒹葭》。你对诗经也感兴趣吗？”她微笑着凝望着我。

说实话，我对别人的凝望总感到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对女孩子的凝望。

“不是，我只是很好奇。”我笑着答道。“现在读诗的人已经不多了。”我随后又加了一句。

“是啊，读诗的人真的不多了。”她喟叹了一声。

我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错误，赶紧转移话题。

“我们可以交给朋友吗？”

“当然可以了，可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依然保持着微笑。

“你叫我雨生就行了。”我笑着答道。

“雨生？好奇怪的名字。难道是在雨天出生的？”

“对，一点没错，就是在雨天出生的。”我哈哈大笑起来。“对了，说了半天，你还没有告诉你的名字呢？”我向她问道。

“我叫顾晨。顾城的顾，清晨的晨。”她回答着。

“你的名字蛮有诗意的。”我对着她竖起大拇指，表示我对她的名字的赞赏。

就在那个大雾弥漫的清晨，顾晨跟我聊了很多关于她的故事。她今年就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当小学教师，她对我说她最喜欢小孩子，每一个小孩子就是人间的小天使，给这个世界增添爱和温暖。我问她当教师是她最大的心愿吗？她的回答让我动容。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当小学教师。爸爸妈妈希望我高中毕业后考大学，考研究生，但我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说上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工作赚钱，我觉得这一点意义都没有。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边远地方孩子们落后的教育状况后，我就下决心当一名小学教师。我觉得这就是我的人生价值意义所在。”

听完之后，感觉眼前的女孩是那样的成熟。相比之下自己活得是那样的狼狈不堪，浑浑噩噩。

顾晨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跟爸爸妈妈闹翻了，一个人跑出来打工赚钱交学费。她说到这儿的时候，突然向我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我的选择是不是错了？到现在，我都觉得对不起养育了我二十年的爸爸妈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的爸爸妈妈很少关心我的学习，他们整天只是在忙碌他们的生意，甚至于在我高考落榜这件事情上，他们也显得那样的无动于衷。“考不上就算了，也不是谁家的孩子都能当上状元郎。况且现在的学费那么高，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四年下来就要回到解放前了，还是跟着我们学做生意吧。至少以后一个谋生的手段。”爸爸这样对我说道。说实话，不是我不够努力，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每天宵衣旰食，焚膏继晷的背着英文课文，古代诗词，政治理论……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落榜！听到这个消息，我伤心极了。要知道，落榜对于一个一心想进入大学的孩子意味着什么。我不想按照爸爸给我设定的道路活着，我厌恶做生意，厌恶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虚伪和欺骗，我发誓要活出自己的精彩，但一想到这我的内心就很矛盾，总觉得对不起爸爸妈妈。当顾晨向我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是遵循像但丁说的那样：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还是按照爸爸妈妈的安排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顾晨，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也有着和你同样的矛盾。我们都无法预测未来，对于现在所做的选择我们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人生总是在是和否中走过，可是别人说错不一定就是错的。不管怎样，还是应该追求自己的梦想，毕竟只有一次机会。”我回答道，有种茫然的感觉。

“雨生，你有时间吗？还有一个多星期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临走的时候我希望把这个城市游玩一遍，你可以陪我一起吗？”顾晨依旧微笑着问我。

“有啊，我的时间很充裕（反正高考结束了，需要好好玩一下了）。什么时候开始？”我赶忙问道。要知道，我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虽然平时有些放纵，但对于自由的看法是至死不渝的。我的座右铭就是裴多菲的那首小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嗯。这样就好。雨生，谢谢你。”顾晨伸出手来表示向我握手。我赶忙伸过手来，笑着对她说：“谢什么？我们能相遇在这里，可能就是一种缘分吧！谁也不能改变的。以后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找我，随叫随到。”说完我们愉快的笑着。

我到现在都很疑惑，为什么顾晨当时就那么相信我呢？如果我是个骗子怎么办？可是事实是顾晨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我，或许是我的模样根本与骗子挨不上边，或许因为我的那一句“现在读诗的人已经不多了”与她产生了心灵上的共鸣。现在已经不需要太多的猜测臆想，留下的只是顾晨的那份纯真，那抹尘封在记忆里的微笑。后来我无意间在顾晨的日记上发现了这个困扰我多时的秘密，顾晨给了三点理由：1，能一个人在清晨跑步，说明不懒惰，热爱生活；2，能说出现在读诗的人已经不多了，说明热爱诗歌。顾晨在后面加了一句，喜爱诗歌的孩子内心深处涌流着对真善美的追求；3，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好人。因为他懂得聆听。在日记的最后，顾晨这样写到：一个人的一生遇见一个真正懂他的人，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难得的幸福。毕竟人生得一知己难矣，所以才有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弹琴的美谈……从她的日记里，我深深的体会到一个漂泊者的孤寂与无助，尤其在这个物欲横流，追名逐利的年代，保持一颗始终对真善美追求的心是多么的不易。

我跟顾晨互相留了对方的联系方式，约定明天清晨还在这里相见。临走的时候，顾晨调皮的对我说道：“不要迟到，要做个守时的孩子啊。”我哈哈大笑起来，“放心，不会的。”然后挥手向她告别。顾晨走的时候，迷雾还没有完全散开，让人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我再也看不清身着白色连衣裙的顾晨了，只是在耳边依然传来那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消失在这片大雾之中，我突然想起两句诗来：云深不知处，只在此山中。顾晨没有消失，她就活在这个世界，而且刚刚她跟我还进行了一次漫长的心灵交流，并且明天我们还有一个约定。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常常所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仅仅是一个清晨的功夫，我和顾晨的世界里彼此走进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这一切显得那样的急促、短暂，让每一个身临其境的人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做好准备，这一切都是现场直播，没有彩排，如烟似梦，悄无声息的来着，又默默无声的离开。

那年我十九岁，而顾晨比我大一岁——整整二十了。

回到家里，我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思考着自己的未来。说实话，我深知是不能做出什么大的成就来了，但我不希望我的一生在虚伪和欺骗中度过，我需要的是希望和勇气，而非他人设定的目标。最后，我产生一个荒唐的想法：跟顾晨一块去边远地方。我不敢跟爸妈说，因为他们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去那个地方，死活都不会答应的。在他们看来，去那个地方就是不务正业，自甘堕落。只是等待一个适合的机会跟他们讲。

第二天清晨，顾晨如约出现在古城楼上，她身着碎花的连衣裙，给人一种清纯古典的美。当然我也没有迟到。

“今天准备到哪儿玩？”我向顾晨问道。

“我们散会步吧。一日之计在于晨，不能浪费了大好时光。”顾晨笑着说道。

“你会背多少首诗？我们边散步，边背诗怎么样？”顾晨提议道。

“好啊，背诗难不倒我，虽说唐诗三百首不能全部背的滚瓜烂熟，但至少班门弄斧一下还是行的。”我愉快的回答道。

“想不到你还是一个记忆天才呢？”顾晨笑着凝望着我。

那天清晨，我们像两个世界的疯子一样，从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一直背到杜牧的《金谷园》：“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从远处看，就像是两个从另一个国度来的人闯进这个混乱的世界一样，带着疯狂与呐喊。我突然想到电影《阿甘正传》中的那个阿甘一直跑一直跑的情景，我不知道如果我跟顾晨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会不会跑到老，跑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我很明白那不可能，因为我们还需要休息，需要吃饭，需要很多很多作为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跟顾晨去了很多地方。比如逛街，看世间众生百态，不过我们不会想起佛语中的毋忧拂意、毋喜快心、毋恃久安、毋惮初难，我们依旧是这个平凡社会的简简单单的饮食男女，但顾晨跟我约定不去歌厅，不去网吧，不去众人游冶处，但求平静，但求心安。然后是电影院看电影（还好电影票费用不是太高），从中国的老电影到美国的大片，看过之后到外面的小摊上要一碗面条狼吞虎咽的吃着。虽然比不上山珍海味，但只要我们能感受生活的快乐就足够了，实在无需关注那么多，除非是庸人自扰。或者是光着脚丫到海边赶海，任着柔柔的风拂过脸颊，那种感觉快乐极了。累了的时候，躺在沙滩上，高念着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算下来，花费不大，平均两个人大概两百块钱左右。再过几天，顾晨就要离开这个城市奔往远方了，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顾晨，我可以跟你一起去那个地方吗？我……。”不知怎么的，我吞吞吐吐，嘴巴突然变得笨拙起来。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好了，我们已经认识一个多星期了，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顾晨似乎再为我打气。

“顾晨，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很迷茫，希望找个地方放松一下精神，我能跟你去那个地方吗？”我又再一次的向她询问道。我的潜意识里一直抱着这样一种观点或者说是信仰：有的人，哪怕是仅仅相识一两天，但在我们的心灵感觉中好像是似曾相识，相见恨晚；而有的人如果没有共同的追求和信仰，即使是天天见面，恐怕也说不上几句话来，感觉是那样熟悉的陌生。对于顾晨，我清楚的知道她是属于前者的。

“嗯。如果你真的考虑好了，并且保证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不会后悔，我就带你去那个地方。”顾晨坚定的说道。

“我想我已经考虑好了，我无法容忍在虚伪和欺骗中度过我的一生，因为生命太宝贵了，我浪费不起。”我说着。

“那好，再过两天我就要走了，你回家收拾一下行李，再跟你爸妈商量一下。”顾晨此时俨然成了我的“姐姐”。

“嗯。”我很明白爸妈是不会同意的，不过我已经想好怎么说了。

“爸妈，我想好了，我要出去闯荡，不想待在家里做生意。我……。”我的嘴巴再一次变的笨拙了。

“闯荡？你才十九岁，怎么出去闯荡？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你不知道，现在的人多坏，人心多么的复杂。”妈妈向我说道。

“可是我心意已决，你要不让出去闯荡，我就什么也不干，赖在家里坐吃山空。”当时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叛逆劲，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现在想想心里感觉很后悔，不该对爸妈说那样伤人心的话来。

“罢了，既然雨生不愿意做生意，想出去闯荡，我们也不要勉强他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爸抽着过滤嘴烟慢慢的说道。此刻觉得爸爸如同一个历尽沧桑大彻大悟的哲学家，真是应证着那句老话：知子莫若父。

“雨生，你想好去哪儿了吗？不能说了半天，连去哪都不知道吧？”爸向我问道。

“嗯。知道，我已经跟以前的同学的联系好了，去××，再过两天就走了。”我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生怕被爸爸妈妈看出破绽来。

“这么急？事先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妈妈带着责备的语气向我说道。

“妈，我都已经十九岁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你可以给我留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吗？”我估计当时我有些激动的疯狂了。是的，那年，我年少轻狂，懵懂的不懂事。直到我真正参加了这个社会为我安排的课程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原来我在社会面前连个小学生都不是，我的成绩根本不是用简单的及格或是不及格来衡量的，而是一个空白，一张白纸而已。妈妈因为爱我才会那样问我的，而我竟然没有体会到妈妈的良苦用心，现在想来在心里痛骂一声：该死！

“算了，别说了，孩子有理想，我们应该支持他。”爸缓缓的说道。

就这样，我成功“骗取”了爸妈的信任，打着打工赚钱的名义去边远地方去。临走的时候，爸爸给了我几百块钱作路费，妈妈为我收拾好行李。看着老去的爸妈，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感觉很对不起他们。我忍住心中的伤痛，向他们挥手告别。坐上去车站的公交车，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突然有种被湮没的想法。世界太大了，我是那么的渺小。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又显得那样的正常，真有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意味。莫名之间就想起了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归来？

到了车站，人来人往，远远望去，只看到千万个人头在那儿晃动。我打通顾晨的电话，按照她说的地点去找她。那天她上身穿着短衬衣，下身穿着牛仔裤，外加脚上的白球鞋，俨然现代女孩的穿着打扮。买好车票后，在候车室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就开始去往一个未知地方的旅途。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火车进站了，我跟顾晨又连忙询问当地人们那个地方的所在地，忙碌了大半天，才最终到达那个地方。去到的时候，真是把我惊呆了，比我想象中的情况还要差，或许人都有一种把一切想的太过美好的本能吧。教室简陋的简直不像样子，桌椅也是残缺不全，我估计这是整个中国最差的教室了。校长就是这个小村庄的村长，看上去，已经五十多岁了。根据他的介绍，这个学校总共有五个班，依次是一二三四五年级，每个班不超过三十个人，总共就两个老师，而且那个老师还在今年夏天走了，现在只剩下一位老师——就是高中毕业的校长，所以我和顾晨的到来就是解了村长的燃眉之急。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关注这些贫困山区的教育，同样是同一片蓝天下的孩子，为什么这些孩子得不到良好的教育。或许我们归咎于当地的落后，但如果有更多的人来关注支持他们，他们的状况也能得到一些改善。只是长大以后的人们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孩子罢了。

很快，各项工作有条不紊的展开。顾晨负责教孩子们语文和英语，而我虽然是高中毕业，但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我的绘画功底还是有些的，所以校长就安排我教孩子们绘画。在那段日子里，我时常被一些事物莫名的感动着，我不再为自己的选择而矛盾，我想我的选择是对的，我不后悔。尽管条件很艰苦，吃的住的都比不上那座城市的条件，但我却获得了巨大的精神财富。我总觉得人要活得有意义才对得起这一生。

为了丰富学生们的生活，我和顾晨担起了教他们唱歌的责任。我记得我和顾晨选的是朴树的《生如夏花》：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平凡的日子过得总是那样的急促，不知不觉中岁月就这样慢慢的流逝。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顾晨，到那时，我跟顾晨相识仅仅两个多月，但我确信我真的爱上了顾晨，一种莫名却真实的感觉。

或许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有一次，那个地方突然下了一场大雨，教室有一块地方漏着雨，我穿起雨衣顺着梯子爬上去修理。修完之后，正当我准备下来，一个不留神，直接从梯子上摔了下了，左腿骨折，不过还好伤的不重，请村里的老中医看了后，开了方子嘱咐我多加休息。晚上顾晨端着熬好的中药来到我的床前，我笑着对她说：

“劳烦你了，亲自为我熬药。”

“都是我害的，当初你要不跟我来这里，就不会有这事。”顾晨显得有些内疚。

“没事，没事，就是骨折嘛。死不了的。”我开玩笑的说道。

没想到这一说竟惹起她的眼泪来，她扑到我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慌乱的不知所措，只有紧紧的拥抱着她。

“雨生，你后悔吗？”顾晨轻轻的问我。

“不后悔，一辈子都不后悔。我会永远的支持你。”我坚定的回答道。

顾晨把头从我的怀里拿出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去端床前的中药。

“来，喝药了。”顾晨用勺子把药送到我的嘴边。

“顾晨，你愿意以后这样照顾我吗？”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胆向顾晨问道。我的内心恐惧极了，生怕顾晨会说我的冒昧，但结果是顾晨点点头，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诗经中所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从此，我和顾晨的恋情就在这个边远的地方平凡没有浪漫的展开，而这正是我和顾晨希望的。我的骨折在顾晨的悉心照顾下，加之我的锻炼很快就好了。

我曾经问过顾晨，我没有漂亮的房子，没有车，无法给她现实生活中的那种幸福。顾晨只是笑笑对我说：

“没有车，节约资源；没有漂亮的大房子，省的每天都要打扫。简简单单，平淡的活着才能体会到生活的真实，况且不见得我们就不幸福。”我为顾晨的积极乐观所感动，能遇见顾晨是我最幸福的事情。

每天上完课之后，我会陪着顾晨一起看落日。一个念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一个念着“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然后是在星空下畅谈往事和未来，互道一声晚安后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切是那么的美好。美好的令人憧憬，美好的令人陶醉。

可是，天意弄人，就在我和顾晨认识三个月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天，我正在上课，突然听到手机响了，我打开一看是家里打来的，那边是妈着急的声音：

“雨生，赶快回来一趟，你爸受伤了。”

“怎么了？严重吗？”我急忙问道。

“你爸卸货的时候不小心砸住右腿，现在正在医院呢。”妈回答道。

“妈，你别着急。我明天就回去。”我安慰着妈。

我跟校长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走的时候我提议拍一张照片。孩子们愉快的表示同意。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走与顾晨竟是永别。

爸的伤并不重，在家里待了一个星期后，爸已经很下床走路了，于是我离开家里，又来到孩子们的身边。但这一次我没有再见到我深爱的女孩顾晨，她走了——因为救一个落水孩子而献出自己年仅二十岁的生命。现在已被安葬在绿水青山之间。随即县里的电视台来这里采访，我没有说一句话，我想顾晨只想静静的离去，她说过：人的生命就应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

我有时候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来的那样突然，结束的又那样突然，如烟一样缥缈无踪，似梦一般朦胧不清。就这样，一个在我生命里出现仅仅三个月的女孩悄然离去，但我认为顾晨并没有虚度她的生命，她活出了自我。顾晨走后，我在那个地方待了几个月后也走了，并不是我不懂得坚守，而是有人出资办了一所学校，条件要比这里好的多，而且是全部免费的。我想如果顾晨能看到这一切，她一定会笑的。

离开的时候，我去顾晨的墓前看了看，忍不住想起那首诗来：

“浩浩愁，碧亦有尽时；茫茫劫，血亦有尽时。短歌终，一缕香魂无断绝；明月缺，是耶非耶？郁郁佳城，化为蝴蝶，中有碧血。”

转过身来，发现很多学生在我后面，我当时不禁潸然泪下，我想这是对顾晨最大的安慰吧！她的学生没有忘记她！

夜很静，我念着自己写给顾晨的诗：二十三弦转急，此曲不知寄于谁？空留伤悲灯花落，无端又瘦了一夕。知音难觅，今朝谁曾陪君醉？长安忆，忆却昨日美。重楼之上何人倚城隅？人去楼空，弦断谁听笙歌起？陌上雪无踪，留一阕长安曲凝泪唱子规！晨，夜深了，你在天堂冷吗？

如烟似梦，最是无情。伊人已去，空留一首《莲心曲》痛彻心扉：

莲心，莫要哭泣；莲心，萧郎已归；莲心，诗样美丽；莲心，幽梦为谁？　牡丹亭，谁曾叹息？双栖蝶，为谁舞起？莲心，西楼太凉，早早归家入睡，别再悲泣，梦里等着你的少年归。

如烟一样缥缈无踪，似梦一般朦胧不清。顾晨，我想你了，我在梦里看见你如花一般的微笑，那般的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