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说,我满周岁那年,她送我去医院的途中遇见一位衣衫褴褛的僧人。那人主动走到母亲面前,深鞠一躬,看人家礼数周到,母亲也停下匆促的脚步。僧人说了许多,母亲大多记不真切了,单单记得他说我的前世是得道高僧。不想,一语成谶。我自幼喜素厌荤,对宗教总怀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情。大凡寺庙,我总忍不住往里闯。不是贪恋它的清静,实在眷恋檀香的味道。
中国的教育,大抵脱不开唯物。而我因沉醉文学,接触的略像样的文字莫不是唯心。于是,对于佛,我由亲近转为自觉。一直不曾参透,却并不防碍对佛的信。大凡到一地,不管旅行还是出差,我都会拣当地最负盛名的寺院拜会一番。寺庙闻名,多不是因其灵验,往往因其悠远的历史。岁月一遇佛门,那就好比溪流如海,门内的一切都开始流传不灭。
中国的寺庙浩如烟海,我瞻仰过不少,独记得遂宁有间广德寺,始建于唐,据传乃观音故里。一别十四年,却依然记之凿凿。之所以记得如此真切,不是因了皇家寺院的奢华恢弘,也不因其浩大,只因门前一副对联。“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虽广,不度不善之人”。书法也不见得多大的来历,可其匾额所含佛理,直白信服。善男信女对佛未必有多深刻的领悟,无非有求。可这未尝就是一件坏事,在信仰如此缺失的滚滚尘世,只要有所敬畏,必不至于作恶。怕只怕世人无法无天,盲目障眼。佛一直规劝世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并言明了因果轮回,现世不报,难逃来世。在广德寺的善济塔附近有个庙门,两旁也挂着一幅匾,“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因自果,自作自受”。当日让我醍醐灌顶,震立台阶之下,久久迈不开脚步。
友人对我笃信佛教也有不解的,诘问我世间哪有真佛,我但笑不语。佛之存与不存,无关你信与不信。其实佛身只是一个意象,观音如来在世人心间,你我都是佛,又都不是佛。为善者,其行善一刻至少算佛。佛,是具象的抽象,佛即慈悲。人与动物,皆存慈悲之心,行之则善,远之则不仁,不仁者自坠因果。
我入寺院,自然恭敬,可我从来不烧香烛,有同行者怀疑我的虔诚。我笑而不答。我多将利是派入功德箱,让其济世。寺院所得钱物多半会用来慈善,那就远比烧成香灰更得佛之心意。
年事稍长,眼界略为开阔,礼佛之心反而弥笃。世间喧嚣,人心浮躁,佛久居内心,则淡定清澈,安然自在。在普遍存在缺失灵魂思考与广义的宗教精神的当世,信佛之心就尤其难能可贵,即使面佛长跪,只不过心有所求。信世人,信世界,信佛,信因果,信轮回,不信自不如相信来得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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