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精神彻底有些吃不住劲儿了。晚上又开始失眠,白天似乎总是一脸的倦意。昨天早晨去学校工地看看,不是为了消遣,而是为了心里更踏实。自从前不久我给人家县上领导当众表态,这所新建的学校秋季一定招生,顿时心里就有了负担。
这所学校已经建设快三年了,原先听说去年秋季就准备招生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工程总是没有进度。因为新建的学校就在县城的南大门口,只要进县城,第一眼就能看到。平日里进出县城总是觉得有些别扭。占地一百多亩的学校为什么会没有进度呢?
这世界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机缘,反正最后我竟然来到了搞这个建设的单位。不来不知道,来了才知道,原来号称投资一点好几个亿的工程竟然没有资金。当时我就有些傻眼了,过去总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真正体验到的时候还真的就是没有。今天才算是真有体验了。县上领导总在强调,无论如何今年秋季必须招生。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勇气表态。
其实我这个人过去也是属于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是年岁大了,觉得离上帝近了,想着真的有一天去见上帝,怕上帝说我不知天高地厚,把我打进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火海。要真是那样,可真的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所以尽管领导的心思我理解,尽管领导和我都很想知。可我却一直没有表态。
因为一点几个亿的工程,现在付出去的不过一千多万,我的手里几乎是空空如也。钞票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要说我没有办法,就是总理有时候也是无可奈何。尽管总理有时候还可以下令多印制一些。书记找我谈过,我当时是面露难色,后来县长也找我谈过,我也是不知所措。直到前几天,我实在觉得不能再瞒哄那些下苦的工人了,于是就打了一个伍佰万元的报告给政府。
报告打完了,我的心里很忐忑,我也知道县长不容易,就我们这个整天还在为大家津补贴发愁的财政,一下子给我五百万元,说不定还真的就是天方夜谭。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谁让咱愿意到这地方来呢。最后我硬着头皮去了政府。那天早晨我去政府大楼很早,好像刚八点钟我就到了,当时楼道里有不少上访的人,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个个看去都是怒气冲冲。看来这世界要真的和谐了,还真的不容易。
去敲县长的门没有人。正好办公室主任路过,看见我,就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告诉我县长还正在赶回县上的路上。一会儿要开县长办公会,恐怕难见面,就是见了面,伍佰万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恐怕一下也不会给签字的。主任有主任的判断能力,可我也是个很固执的人。我想今天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见见县长,行与不行那是后话,不见总是不行的。毕竟那所学校是要建设的。
好在我和主任很熟悉,他给我出主意,说在楼里边等肯定是见不到的。因为会议不在这里开,要真想见,就去会场门口等。因为开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想着县长也该出现了。好在现在的天气不热不冷,所以等在会议门口也还舒服。我一支烟还没有抽完,县长的车子就到了。县长一下车我赶紧凑上前去,把报告交给了他。他看了一眼,当时没有表态,开始往会场走,我这时也只好跟在他的身后。
来到会场,各位领导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我就站在他的身后。他让我靠近一些,低声对我说,九月一号必须开学招生。还没有等我回答,他已经开始在报告上签字了。县长不愧是文人,字写的很大气,也很漂亮。只见他写了“请先拨付五百万元用于推进工作进度”几个字。然后把报告还给我。就在我要走的时候,县长也算是开玩笑的再给大家说,几个月了,他已经没有给哪个单位批过资金。不过他是不批小资金,以批就是五百万。他说完自己先朗朗笑了起来。
其实我知道县长也很无奈,这五百万对他来说绝对不是小数目。我们是个国家级的贫困县,一年工资都要靠国家的转移支付。最近是卖地有点收入,没想到一下子让我就要走了五百万元。尽管我知道,对于我现在监管的这个工程,伍佰万元的确算不得什么。可是县长此时此刻的豪气真的感动了我。我还是这方土地上土生土长起来的人,县长还是外县人,他能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给我拨付伍佰万元,说实在的,我是压根都没有想到。
拿着签了字的报告,我走出会场。当时我真的很感动,也很激动。尽管这五百万是国家的,和我没有多少关系,可是毕竟算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回到办公室,我半躺在座椅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过几天,接到通知,说书记和县长一起要视察我们的工程进度。因为我是初来咋到,许多事情还说不清楚。所以最后只好让分管这项工程的党委书记做汇报。他汇报的很熟练。看得出来,这几年来他也真的为这件工程费心不少。要不然他是不会用用稿子就能回答许多数字的。
单位党委书记汇报完了,让我补充。我能补充什么呢?最后我只说了一句话,说今天来了这么多领导,我表个态,不管有多大的困难,秋季一定招生开学。当时书记听了就说,他们今天来就是想听我说这么一句话。
视察很简单,大概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们就走了。临上车的时候,县长把我叫到跟前说,先用五百万应付着,随后他在想办法。不过秋季开学一定要保证。我当时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因为刚才那句表态似乎让我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真气。毕竟我的表态也算是对自我能耐的一种极限挑战。
态是表了,可我的心却重了。毕竟还需要五千万元才能秋季招生。要知道这半个亿的资金对我来说,不是遥远的梦,也算是西天的向往。现在的消息也真的是保不住密,县长刚批了伍佰万元,施工的老板就知道了,他们就开始给我打电话诉苦,说工人已经两个月没有拿到薪水了。再不给解决一些,恐怕就得停工。别的我不怕,就怕工程没有进度,因为现在离九月一号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就是加班加点赶,也已经很困难了,要是在停工,那么九月一号开学招生就成了骗人骗己的鬼话。
看去是五百万,数目不少,可一天时间我就划出去了好几百万。账上好像又是寥寥无几了。前段时间我也去了省城和市里,上级还是很同情我的遭遇的。他们答应给解决一些,可是我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上边的资金许多得到今年十月份以后才能下达。可现在怎么办?眼前的困境怎么过呢?
不过我这人就这脾气,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表了态,那我就不能让自己的言语失信。尽管我知道自己在政治的领域里算不得什么东西,可我想向来对自己的名誉还是很在乎的。这几天我总是和大家一起开会,总是和大家一起想办法。按照我过去的做法,说什么也不会和施工方的老板在一起吃饭喝酒的。毕竟我们两者之间的利益关系不是一码子事。可这几天我改变主意了,昨天就是我请的施工方的老板吃饭。虽说是很便宜的自助餐,可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算不上求,但是欠人家的钱,还要人家按时交工,本来这就是很不舒服的。昨天晚饭吃完了,按说忙了一天,也该回家好好休息了。可当时人家说再喝口茶,交流交流,我也只好答应下来。我们就在吃自助餐的地方喝茶,大概就到快七点的样子,我突然看到一位熟悉的身影。仔细端详我终于认出来了,他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萧云儒。二十多年前我们曾经在省里开宣传部长会议的时候,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我知道,他早就不会再记得我了。可是对我来说,对他的印象确实很深。
他在中国都是很有影响的。特别是在文艺评论方面颇有造诣。他的文字我读了过很多。说实在的,我接受他的影响也算是空前的。我赶忙上前打招呼。显然他老人家已经认不得我了。多亏随行的人我们是熟人,他介绍,我们总算握了手。他是来参加我们县举办的公祭仓颉的仪式的。
他比过去老了许多。当然也难怪,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再说了,我也离开那个文化的行当好多年了。许多现代的故事在我这里已经算是很陌生了。我们刚坐定,县长就急促促的赶来了,对于他,我说过,也是文人,前些年也写过几本书,而且社会效果很不错。只是县长做县长了,事情多了,没有时间了。不过前不久我听人说,他每天晚上还在写。他和萧云儒老先生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就滔滔不绝的讲起了故乡的历史和文化故事。我听了有一半,就为县长的作为感到赞叹。要知道他来家乡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可他对家乡历史的理解简直都快要成为我的老师。
县长一口气讲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萧云儒说他明天还有一堂课要讲,看是讲传统文学,还是讲现代文化的发展。这时候我插了一句话,我觉得还是讲点现代文化的发展方向吧。毕竟他所面对的人群不是理想的听众。只是出于礼貌,我没敢说下话。不过率真的县长却说了,传统文化讲的浅了,大家会觉得自己还知道一些。要是讲的深了,大家又会听不懂的。这就是县里干部的现实。
萧云儒不愧是大学者,这时他说了一句话,他说传统文化大家也不喜欢听。就是这句话,一下子似乎把所有开始凝聚起来的尴尬都给解开了。大家也许知道,陕西电视台过去有个《开坛》栏目,当时萧云儒就经常上那里进行演讲。他和易中天和于丹都是好朋友,而且经常在一起做节目。今天能把他请来我们县,可真的是不容易。
我们在一起聊了很多,最后还合影留念。因为我们县长也是文人,所以他对萧云儒的到来显得很激动。最后我们还把几把椅子围在一起,合照了一张相,当时我的感觉还真有点《开坛》的味道。
今天是谷雨节,早晨去公祭仓颉,下午是萧云儒的报告。我原说今天一定要抽出时间,好好的参加这两项活动,也算了却自己的一个心愿。可早晨刚到办公室,杂事就不断。到了快九点的时候,市里打来电话,说是十万火急,让我马上去,因为要说项目资金的事情。这可是大事,我的那个步履艰难的学校还等着米下锅呢。
看来我是不能参加活动了。离开单位就往市里赶。开始天阴得很重,没走多远就飘起了雨滴。看来谷雨真的就是一个祭奠的日子,苍天竟然也会落泪缅怀缘故的圣灵。赶到市里,想着说完事赶紧回来,说不定还能听到萧云儒的报告呢。可是没想到在市里耽搁了,等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六点吃饭的时候。
我不饿,可是总得吃饭。我没有回家去麻烦妻子,所以在小饭馆要了两个菜,一个是青椒沫,一个是咸菜丝,外加一碗稀饭和一个馒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生命必须的,可我总觉得这是生命最无聊的答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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