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的老家是一个山区，咱们家住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坳里，叫东坳屯。屯子里曾经有过两个老爷爷一个叫“晒生”，一个叫“茂生”。　

他们的妈妈都很勤劳。我们那时的媳妇不像现在的媳妇，一怀孕就成了大熊猫——国宝。我们没有地位。两个妈妈几乎同时怀孕，怀孕很长时间了还在地里干活。

一天两个女人正在地里产地，都肚子疼了起来，要生小孩了。大家扶着她们往地头的树林里走，没等到地头，晒生的妈妈就把他生在地里了，是阳光晒着他出生的，就起名叫“晒生”。茂生是在林子里生的，就起名叫“茂生”。

晒生又叫“老借口”。据说晒生不想做什么事或做不成什么事，总有好多借口。

他小的时候没有完成先生留的作业，就说，先生，昨晚家中没有亮。

“那么，太阳没有落山之前干什么了呢？”先生责怪地问。

“先生，西仓房遮住了阳光。”晒生继续找借口。

“那你不会像茂生一样离开房子的阴影吗？”先生生气了。

“先生，阳光晒我眼睛。”看着晒生先生无奈了。

晒生长大了，父亲让他在山下务农，他说一年挣个口粮钱没什么出息。父亲让他上山伐木挣钱多，他说自己的身体吃不消。

“为什么茂生都能做？”父亲很生气。

“他，他是林子里生的。算命先生说，他地气旺，身体壮！”晒生理直气壮，父亲无奈叹气。

正好听说有几个邻居要到山外卖山货，挣钱多，还不累。晒生吵着要去。爸爸知道孩子不是那块料，但又扭不过他，便凑些钱让他去了，还千叮咛万嘱咐邻居照顾好晒生。等到回来时，邻居们都挣到了一些钱，而晒生却赔了本。父亲问为什么。晒生说，利太小，不稀罕挣。要干就干大买卖，向城里的皮货站，一定能发财。父亲叹一口气说，没钱。

“看看，看看，这不能怨我吧！”说完，晒生径直进屋喝高粱米粥去了。

父母去世了，家就剩下他一个人。他不去干活，每天把瘦长的身子团成个圈形，双手抱膝，蹲在墙根处，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乡亲们下地和回家，忙忙活活地过日子。

茂生已经娶妻生子，就住在晒生的临院，小日子过得蛮红火，每天看见晒生都向他喊，“晒生，怎么不干活呢？”晒生总是呲牙一笑说，“晒生，晒生，晒太阳才能生！”

“晚上没太阳怎么办呢？”茂生开玩笑。

“就当死一回呗！嘿嘿??????”

秋天里别人抹墙，修房子，他还是那样看着大家，只是头发和胡子渐渐变白了，身体那圈也变小了许多。茂生现在虽然四十出头，但已经当爷爷了，孙子小龙生，三岁，口齿伶俐，活泼可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盛。

那年秋天听说要来大雨，茂生边抹墙边向晒生喊：“老借口，为什么还不修房子？”老借口呲了一下黄牙，他已经无力笑出声了，慢吞吞地说，我爸?????留??????给我????的房子??????结实?????着呢！

那天下着大雨，老借口的房子终于垮了。茂生和乡亲们把晒生从废墟里扒出来，抬进茂生的家仓房里，他已经不行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房顶，两行泪水从眼睛留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活着真好。”

看着衣衫褴褛，形如骷髅的儿时伙伴，茂生怒其不争，哀其可怜，落下两行泪水。这时，龙生跑进来，看着晒生说：“借口爷爷，你能不能找一个借口不死啊？”??????

那天，小龙生挨了爸爸第一次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