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过了一半，依然看不见春天的影子。向阳处的小草，刚有的那点绿意，难掩一冬的苍凉。披风下的冬青已脱下冬装仍摆脱不掉冬日的萎靡。唯一表明春天到来的，除了漫天的风沙，就是仅有的一株迎春了，可那点黄，在广袤的灰白里显得那么可怜。

不过，客厅的一株桑叶牡丹，已经含苞多日了。早晨出门时，见她吐出了一弯新蕊。晚上回家已全开了。一生处在温室里的她，没有季节。

晚饭后，朋友三四人一起散步。夜色里的城市，车流和人群，纷杂地交错。有低劣化妆品装出来的艳丽，有完全不配的衣装包起来的卖弄，有竭力挽留青春的局促的悲哀，有柴米油盐的暴躁的诅咒。所谓散步，无非是一起诅咒一阵毒馒头，一起叹息最近一次煤气爆炸的死伤，外加一些血压体重东家西家的啰嗦。所谓生活，也无非是这些吧：紧张的工作，疯狂的休闲，喧嚣的赴宴，和无奈的叹息。互相都知道聊天只是聊天，不必说什么心底话。散步只是散步，不必追求什么自信优雅，淡然微笑，从容悠然，宁静和宽容。

夜深时，走进属于自己的世界。键盘还是原来的键盘，只手指无从指挥。无意间走进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语》。在四月看四月的电影，这也该是一种巧合。

一个如菊一样淡然的女孩，白色的外衣，蓝色的长裙，干净的白球鞋白袜子，看上去很干净。脸庞不算美丽，表情有点羞涩，却真的很纯情。正如简单而平淡的大学生活，一辆自行车，一个大书包，一个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一个多小时里，没有情节的起伏，没有感情的波澜，简直算不上故事，却让人喜欢。

少女的心思，也许就是这样。喜欢上一个人，宁静的想念，默默的思考，期待意外相逢，又害怕会面的窘境，看一本多少有点他痕迹的书，爱也就是这些了。而最突出的举动也不过是在他走后偷偷拿走写着他名字的住室标签。等到挖空心思的见面了，也要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只简单到陌生人一样问候，不带一点感情色彩。一切都这么简单，平静，美好。如春天的小溪流过，仔细倾听才能听到一丝浅唱。如阳光下的樱花开放，一次眨眼一个微笑，就是一生。

纯情与浪漫，落寞与哀伤，都太直白。唯有淡然，才是高[chao]。平淡着，坚守着，无所谓结局，无所谓承诺，只是一种淡淡的喜欢。即使袒露心迹，仍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使心海澎湃，也只表现在一场淋漓的雨。就象某个早晨醒来，流云无声飘过。

看似没有结局没有高[chao]的电影，却看的醉心。因为你能感到她在对你笑，却又看不清她的面貌，因为始终她都没有正视你。很古典，很庄重，很腼腆，却也很甜美。就是那一场兜头洒落的樱花雨，也是幸运女神的特意安排，飘零也如洁白的雪，深刻而美好，美丽没有忧愁，完全抛开了滚滚的红尘，完全拉慢了飞逝的时光，从而与现世喧嚣赫然对立。

所谓爱，其实只是一个人的事。爱就是了，只付出不求回报。藏在心底，默默地、淡然的，传承古典，含蓄内敛，隽永悠长，看起来像古董。有了她，生活得到和谐，灵魂得到安宁，生命得到平和。

少年的初恋，或者都是这样吧。没有条件，不求结果，只是思量、忐忑、心跳，惊喜，梦着一场奇迹降临。或者将千丝万缕的心事娓娓诉说到无限缠绵，或者把千万年的思念埋藏心底永不翻动，或者把一生一世全部身心生死契阔。不管是哪种，都饱含着放达和宽厚，从容和平和，这便是淡。

淡淡的来，淡淡的去，淡淡的相处，淡淡的欲望，淡淡里有宁静，淡淡的像童话，静美像飘落的樱花。你听：

哦，你不会刚好在北区上高中吧？　

我是呀。　

对了，你比我低一年级。

你记得我？

是啊，你叫？

榆野卯月。

你怎么会在这边？

上大学。

在东京这边？

是呀，在武藏野。

真的？我也是耶。真是巧合呀。

然后少女捧着书，害羞地，浅浅地，笑了。短暂而美好。

于木鱼宅

2011-4-1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