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沈依然
有谁能使我甘愿,甘愿停下不停奔息的脚步,为他煮饭,做家务,守家看孩子。
这个甘愿要多长的等待,命运才会放过我生长在黑暗中的宿命。
——沈依然
莫名的醒来,像是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分不来白天还是黑夜,像每一次醒来一样,混沌而恍惚。
黑暗的房间是拉紧的窗帘,电脑依然在不知疲倦的嗡嗡作响,想不起何时睡去。大脑像是被格式化的优盘,空白一片。触感到像是开始老去。有谁说过:十八岁我们就老了。老的明显症状是开始忘记很多东西,视力亦在持续下降。老眼昏花如此来说并不为过。
在很多的时候,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我分不清他们的表情,喜怒哀乐是模糊地盲点,我只是凭着感觉向前走,又幸好我还记得回家的路。
一直在想,如果有天我忘记了回家的路,我会不会走不回来。那样是不是就要像断足鸟一样一直在天上飞,直到死亡。
洗脸,喝水,拉开窗帘向外看,确认是午夜的凌晨,昏暗的路灯有微弱的光照进房间来。
又开始翻书,喝水,打字,聊天,不厌倦的动作。
在放假的时间里,白天睡觉,晚上翻书,喝水,打字,写稿,回复邮件。这是我颠倒黑白的生活。
不停的写东西,一次次感受着叙述的艰难。以此来维持我自供的大学生活。,
邮件的提示小方框弹了出来,是佟辰的来信。写一篇关于亲情的小说。这是邮件的大意。
佟辰,上着这所大学著名的建筑专业,校文学社社长,1米83,父亲是著名的外科医生,母亲是大学教授,有一个生了哑疾的弟弟。这是校文学社人物栏里的信息。
殷实的家庭,踌躇满志的生活。
只是我记得的只是三件事
清凉的午后,支立在图书馆门口的校文学社成员招生,藏蓝色打底上刚劲好看的字,不煽情,诚恳的邀请。只为这喜欢的颜色和好看的字,便伸手索要了报名单,简单的只是写到。
姓名:沈依然。
性别:女
爱好:睡觉
曾担任的职务:无
曾发表过的文章:无
专业:外语(英语)
旁边一叠散开的报名表里是繁杂的职务名称和报刊名称。那个男子抬起头来看她,有着好看的眉毛和刚劲的面部轮廓,突然很想微笑,于是笑了起来。
我知道自己此刻面若桃花,微笑甜美如盛夏的果实。清新甘洌。
每日散课了,总是匆匆忙忙的跑去编辑部,那里有开不完的会,总是有人高盛阔论,直至分配任务,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很多个时候,我总是上完手语课才去编辑部,途中会路过开的繁盛花朵的园圃,有洁白的茉莉和玉簪,大簇紫薇,木槿,扶桑。繁盛开的此起彼伏。这是这个校园人性化的地方。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更多的是修建的整齐而矮小的白杨树和槐树,灌木丛亦整整齐齐,没有昆虫的跑动。
我总是喜欢那些细小而琐碎的温暖,比如一朵花,一种颜色,一个动作,一件小事。那些琐碎的事是流沙般的温暖,决定着我的选择。
这些不起眼但兀自盛开的花,总让我想起外婆来,想起林溪镇一切。一池塘一池塘的荷花。从遥远的山那边流淌下来的泉水。在水边玩水的孩子,洗衣的女子。池塘里活泼游动的小鱼和鲜艳肥大的锦鲤。
被追逐着慌乱逃跑的螃蟹。家家园园盛开的花朵。清晨响彻大街小巷的叫卖声。街市上一排排开门迎客的商铺。那是安宁而平淡的林溪镇。是我生长了十六年的地方。
总是驻足,迟到是难免的事情。靠在编辑部外的窗台上听他们不停的讨论,找机会从后门溜进教室,坐在后排的椅子上,看上课的笔记。这样的时光总是富足而懒散,周围是喧嚣嘈杂的人群,只是等待被叫到名字,然后分配写作任务。间隙的时候,总是侧着头看窗外那栋破旧的公寓楼,想象着曾有很多女孩在那里出入,一个人,两个人,一群人。沉默的表情,开心的笑声,嬉笑的打闹声。亦有明朗的男子坐在楼下的梧桐树下弹悠扬的曲子。那是无关紧要的想象,挥霍着盛夏的时间。
沈依然。他叫道。
很诧异的,兀自的,在这个喧嚣的下午。
你认为我的办法怎么样呢?他站在高高的讲台,目光犀利的盯着我,挑衅的表情,询问的语气。
很好。不知道问题,只是敷衍的回答。
拿酒站出去吧。
迟到就站在外边,以示惩戒。这是他提出的意见。
恶毒的恶作剧。那双眼睛,复杂而阴霾。
我又开始微笑,知道这个男子开始厌恶,厌恶我的迟到,我的漫不经心。
其实大概也许我早应该知道,文字是自己的,那是写给自己的情话,与别人无关。
在众多注视的眼睛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声不响的走出编辑部。开门,直走,心情透明,步履坚定。
坐在公交车站木制的长椅上等林子南。有拾荒的老人带着小孩在垃圾桶内翻找垃圾罐,面前是一辆辆疾驰而过的公车,有人焦急的看向车的来方。商铺内是无精打采的依旧微笑的售货员。有穿着时髦服饰的女子进出名牌店。
在那老人走过的一霎是我伸出的手,我送那袋食物给老人,身旁的小孩欣喜雀跃,甜甜的叫着:姐姐好。老人表情模糊的点头。
小孩的声音那么熟悉,像是一瞬有一只手把我拉回黑暗。
有谁会知道幼时的我是一个孤儿,在我8岁之前。
这是不可示人的伤口,丑陋而羞耻。
在油腻斑驳的桌子上吃饭,一整天不说话,在狭窄昏暗的活动室里看残疾智障的伙伴的嬉闹,电视里是噪杂的音响声音,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生活无法自理的孩子随处小便,楼管阿姨不耐烦的训斥。
没有声音,那是我童年的全部。
在那些黑暗有明亮月亮的晚上,我是如此清醒,总是和衣而睡,蜷缩着冰冷的身体,紧紧的咬紧嘴唇,怕黑夜把我侵蚀。
有轻微的洁癖,在黑夜异常清醒,这是那种生活的后遗症。
依然记得那些孩子,他们那么小就洞悉很多事情。比如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比如平素冷漠异常,但当有人来福利院时,他们总是笑容甜美,礼貌懂事。
那是如何的可悲。年少无知的年代如此聪慧。
要喝什么。这个男子就坐在我的面前,动作娴熟的点着菜单,轻声的询问着我。
来一杯冰水就可以。
我看着这个男子。微眯的眼睛,有成熟男子的沉默,浅蓝色的衬衣,领口第一个纽扣解开,半截袖子挽起,不带任何首饰。光洁的皮肤显示出保养很好。
只是我如何也想不起,在饭店的洗手间里那双纤长的手指如何一遍一遍仔细的清洗沾满血腥的匕首。那血粘稠殷红,像儿时小耳朵被门夹破手指时的血。使我恐惧。带着腥味的血刺激着我的嗅觉,我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
亦记得他手指的温度,沾着水滴的纤长手指递过手帕,一声不吭的走出卫生间。
他该是一个温情脉脉的男子,是这个城市很少用手帕的男子之一。但我亦清醒的记得他的残忍,他的沉默。
吃饭。彼此沉默,亦清醒寡言。
有没有要添加的东西?他在询问。事实上车已停在超市的门口。那是自信异常的男子,有着自己的笃定和怃然。
我在货架上拿了便利贴,虽然每日在电脑前打字,写稿,可我更愿意用磨粗了头的木头铅笔一笔一划用不好看的字在好看的本子上写字,那份怡然安静,不是嗡嗡作响的电脑可以代替的。买应季的水果,选红豆,绿豆,小米,大米,核桃,花生,那些都是熬粥的材料。去过他的厨房。有整套的厨具,只是未曾用过。突然想熬一碗小米粥,给这个温情而残忍的男子。想对他好。
我一直很感谢这个男子,感谢他给我足够的自由和空间,我从不说任何关于我小时候的事,他亦不问。并不出手阔绰带我去名牌衣饰店,只是给我食物和温暖。
也许他明白,食物和金钱于我而言,只带给我富足,并无欲望。
深夜惊醒,胃又开始隐隐作痛。房间里漆黑一片,是还没习惯的房间。身边躺着熟睡的陌生人,黑暗中他的样子似毫无防备的孩子,恬静安然。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松开紧握的手,轻声询问。
胃疼
他下了床,开灯开始找药。半跪在橱柜边细细辨认药名,又进厨房倒温水。
吃药并不管用,这是持久以来的毛病,心里明白,却还是用温水冲了药。
他又准备热睡袋,说,用热水袋暖暖很管用的。
看着这个男子,突然觉得温暖。双手抚摸着他的脸庞亲吻他的眼眸和双唇。是汹涌而至的温暖,那大大的怀抱。
在凌晨六点收到佟辰的邮件,他邀请所有成员在他家庆祝文学社成立五周年。时间是明天下午。
很明显这是一封群发邮件,而我并不是例外。在这之前写好的退团信并没有发出。而现在发出去,显然不在情理。
突然明白这个男子是如此圆滑,他应该还记得她的散漫和不羁,如此这般还能发邀请给她,真顾大局!不似我这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如此执拗。
有说过:我总是喜欢那些细小而琐碎的温暖,比如一朵花,一种颜色,一个动作,一件小事。那些琐碎的事是流沙般的温暖,决定着我的选择。
而在一场大雨横扫这个城市时,我便决定去参加这个patty,尽管我是如此不善言谈,不喜热闹。
那是一栋坐落在郊外的别墅,我按铃,有人客气的领我穿过庭院。
青石板砌的小路,旁边不知名的花开的繁盛,雨滴被隔在玻璃的天蓬,滴答滴答作响。
有一个男子绕着小院的水泥地一圈一圈地溜冰,除了轮式冰鞋刺耳的声音之外,他表情专注。
他是佟辰的弟弟佟耳,有微微的自闭症,一直在家画画,不喜欢和生人说话,在卫生间阿姆轻声的说道。
我拿着干毛巾檫着脸上的雨水,镜中的女子潮湿而笨拙,被雨淋湿的头发贴着额头,潮湿而黏热。穿黑白相间的t桖,深蓝牛仔裤,藏蓝色线式凉鞋,脚趾露在外面。
来了,突然不想进去,站在园中的围栏边看那个少年一遍又一遍的转着轮滑旱冰,表情专注。
门开了,我急速的转过身去。
很高兴你能来,请进来吧。他说
我小心翼翼的在门口换鞋,有两三的人回过头来看,不安的拘束又在作怪,不知所措。
吃蛋糕吧,他说。顺手递过别人接过来的糕点给我。目光明亮的看着我。
好似之前的恶作剧并没有发生。
终是无趣,悄悄退了出来,准备淋着雨慢慢走到公路边打车回家,穿过长长的庭院,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依然,依然。声音很低,像是呼唤,又像是试探性的询问。
身后俨然站着那个滑旱冰的男子,佟辰。
我是小耳朵。他说。目光坚定的看着我。
小耳朵,我的伙伴,那个常常一声不吭陪我坐在福利院楼道里的小男孩。亦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总是用小手捂住我的眼睛,说:这样就不用害怕,活在自己的世界。
那个7岁被领养走的小男孩,在7岁那年为了不被带走,用手扳住门框用力哭的男孩,他现在竟是佟辰的弟弟。就站在我的面前。微笑的看着我,叫我:依然。
这个男子陪我走那么长一段雨路,告诉我那么长时间的生活。7岁被接走,有很幸福的生活,哥哥疼爱自己,父母也把自己视如己出。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只是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一直沉默,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学画画。他们猜测我有自闭症,而事实上我只是有后遗症而已。那种生活下,心里都有阴影。沉默是持久以来的。没人教我如何来享受这种幸福。
还好我看见了你,也让我看到了自己。他孩子般的微笑,伸手和我说再见,叫着我的名字消失在雨幕中。
坐公交时接到一个电话,是佟辰的,他说,佟耳要见我。
在拉紧窗帘的昏暗房间里手忙脚乱的打字时,有电话打进来。是佟辰的。猜不出此时彼此会有什么话要说。
依然,你猜我是谁。是欢呼雀跃的声音。也只有佟耳会如此。
不待回答,又说:你看楼下啊。
拉开窗帘,惊觉已是晚上,外面已不知何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佟耳站在楼下兴奋地向我招手。佟辰蹲在旁边默默地抽烟。
我顺手关了电脑,拿了外套下楼。
小时候我就是一个奇怪的女孩,总是一言不发,躲在离人群远远地地方。那么小就开始不再微笑。亦会在下雨的时候站在院子里淋雨。那么欢喜,没来由。
下雨天就是你的生日,这是小耳朵说的话。生日礼物总是爱的阿尔卑斯棒棒糖。那是我们的秘密。
给你的生日礼物。一个香蕉味的棒棒糖递到眼前。是佟耳神奇的脸。真是小孩子。佟辰的不理解。
淋着雨沿着石子路走到马路边,巨型车从面前呼啸而过,带动空气的震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事实上这一秒就获得自由。淋漓尽致。如此清醒的感受死亡。
佟辰一直沉默。目光炯炯
生活依旧如流水。每日上课,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活动。周日在林子南的公寓过,陪他回家看望母亲,为他煲粥,看他睡觉,翻书,微笑。平平淡淡,却也平实稳妥。
周日傍晚回家,路过超市,买好速食食物和冰水,提着大袋的东西慢慢度回家。看路边的店铺明光晃晃,人群进进出出。大排档的店员忙碌匆匆,有小孩穿着旱冰鞋横冲直撞,笑声传出很远。莫名微笑,为这琐碎而平实的生活。
没有想到佟辰会这么快找我,之前和林子南在商场买东西,碰见佟辰。会被责问,尽在情理之中。
他是谁?他问。
我亦问我自己,他是谁?他说:我是他的女人。那他又是我的什么。他给我食物和温暖。亦给我自由。不问我的来路和去处。只是宠溺我,用沉默。
他会在我胃疼时,找药倒水给我。会睡觉时包裹住我冰冷的身体,会每晚打电话温情的和我讲话。我们在一起生活,睡过同一张床,并无肌肤之亲。如此这般,而他是谁,我不知道。
我要如何回答。
男朋友,太轻飘得答案。
男人,太晦涩。
答案是无法定义。
你怎么是这样!阴霾的脸是愠怒表情
我是怎样?是被别人包养的二奶,还是别人的情人,抑或是他想象中爱别人钱的女子。
我要怎样才可以解释清楚。
而事实没有解释的必要。
我无话可说。提着东西走上楼。没防备被他狠狠的嵌住手腕。
警告你,不要试图伤害我的弟弟,你知道他是喜欢你的。
那么你呢。小孩子脾气又来了。很久没有想要捉弄一个人,突然任性。
意料之中的一愣,满脸不自然。
开始肆无忌惮的大笑,看着他,眼睛明亮。
我要怎样告诉他,我们这些来自孤儿院的孩子,有的不是爱情,而是不同于别人的亲情。有谁能走进我们的心里。怜悯是需要有资格的,除非你有同样的境遇。而我们就是走进彼此心里的唯一的人。那是一家人。
他狠狠的甩了胳膊走了,我笑若灿星,很久没有若此放声大笑。大概他是觉得我不可理喻吧。不过这样也好,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在某一天的时候想要逃离,于是逃课去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朋友家
回来的路上打开关了两天的手机,林子南打过很多通电话。
回了电话,他说,我要见你。
在中山街转角的餐厅里,他一言不发的坐在我的面前。为我点冰水和蛋炒饭。
我看着这个小眼睛的男子,沉默的抽着烟,侧头看落地窗外匆忙喧嚣的人群。
我们结婚吧!他恩灭手中的烟,语气坚定的说。
我吃着一碗蛋炒饭,极尽狼吞虎咽,以便想好如何回答他。
结婚,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遥远的事。遥远到从没有想过。
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这个男子就已站起身走了出去。越走越快,直至消失在拐角处。
我一个人坐在餐厅里,默默地吃一碗将要冷掉的蛋炒饭。
在凌晨三点回了林子南的公寓,在门口的花盆下摸索到钥匙,开门。客厅里灯火通明,电视音量开得很大,喧嚣嘈杂。林子南睡在沙发上,身旁是他已整理好的行李。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只是我知道我们要分开了。
我踢了鞋坐在他的身边,看着这个害怕孤单的小眼睛男子。记得他的体温,他头上洗发水潮湿的清香,他手指上烟草的辛辣味道,他宠溺的笑。
我们都是感情残疾的人,懂得如何彼此取暖。
凌晨五点又一次醒来,身边空空的,冰冷异常。那个男子光着脚站在窗前,沉默的抽烟。
我跳下床,走过去抱住他,感觉他的肩膀在不可抑制的抖动。扳过他的肩膀来看,他满脸的泪水。
怎么了?
他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喃喃地说:我母亲病了,癌症晚期。
我要怎么安慰,才不会显得苍白无力。
第二天醒来,他已走了。
这算是道别么。
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
也许一切真的结束了,只是在一次次无休止的呕吐中,突然发觉自己怀孕了。想起最后一晚,那是我们唯一一次有肌肤之亲,他不同意,我执拗的像一头跌跌撞撞小鹿。用力的咬他肩胛骨,听见他沉闷的哼声,眼泪和汗水迸飞。
佟耳有打电话来,我昏昏迷迷的答话,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不知何时嗜睡。
清醒醒来时,听见厨房里有叮咚作响的声音。房间里扔了满地的方便面盒子已被清理掉,以为是林子南。踉跄走过去倚在门边看,却是佟辰。他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在水龙头上洗手,摁着我的额头贴在他的脸上,说,还好烧退了。
我抬头看他,说,你来做什么。
照顾你。
为什么。
你不是知道么。
突然想起那晚的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
本想说我还有如此荣幸,刚一开口就想吐,匆忙跑向卫生间,撕心裂肺的干呕,空虚的胃已吐不出任何东西。
漱口,转身看见佟辰看着我,眼神复杂。
已经习惯被他这样看,好似我是不三不四的女子。
径直走过去,困意袭来,不想再说话。
电话突然想起,那么敏锐,只有林子南。
犹豫的接起,沙哑的声音,就这样入了耳。
依然,他在电话那边叫着我的名字。我沉默,有足够的耐心等着他开口。
我要结婚了。
那我怎么办。我问
依然,那边又一次沉默。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不知要有怎样的表情。只是默默的站着。
怎么了,佟辰板过我的肩膀问。
能怎么样,我只是想睡觉了而已。我微笑。我想我满脸泪水,却微笑着,这个样子一定很吓人。
你到底怎么了,佟辰惊慌的问。
我一句话也不想说,走进卧室,踢了鞋裹紧被子蜷缩在床上。
听见外面声响,厨房的水在流,在取碗,在洗餐具,在客厅走动,进了卧室,有轻微的叹息,出了门,声音消失。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是持久的沉寂,我的泪不可抑制的留下来,脸上湿腻,很难受。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大概是凌晨五点左右。开始收拾行李,我要去找他,因为我忘了告诉他一句话。我爱你。
提着行李下楼,却没想到佟辰坐在楼道里。
你干什么去。
我没时间和他说话,提着行李要下楼。
他结婚了。他扳着我的肩膀狠狠地说。
不可能,我说。
他母亲生病死了,为了让他母亲放心,他和自己公司的一个女同事结婚了。
我要说什么,都结婚了,我还要说什么。
难道我要说:你已使我甘愿,甘愿停下不停奔息的脚步,为你煮饭,做家务,守家看孩子。
这该是多大的讽刺。
佟辰在一个下着雨的下午陪我去医院,在那充斥着强烈消毒水的空间里,这个印象中阴霾的男子看见我最惨白的一面,躺在手术台上,感觉冰冷的器械在我柔软的身体里翻滚,有温热粘稠的血流出来。那是耻辱丑陋的伤口。
他抱着我走出医院,门口耀眼的阳光刺伤了我的眼睛。
这个男子在楼道口和我道晚安,轻柔的吻如花瓣落在我的额头。
他说:我们恋爱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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