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仁者爱山,智者爱水。我不是智者,但我爱水,发自骨子里的爱,这种莫明的不能磨灭的情绪皆缘于故乡那条缠绵于心的小河。
记得小时候,村里有好多好多的河,清清的绿绿的水,散发着远古而原始的气息,充满着自然和协的韵意,那里是我童年的、快乐的天堂。而其中最不能忘却的,则是老屋西边的那片好大的河塘,在我随着岁月的侵蚀,已渐麻木的头脑中,对它的印象却保存得如圆雕般的完整。这么多年,走过了,看过了,再大的水域,再美的水域,都抵不过心头这条小小的河。
其实细细想来,那只能算是一片不大的湖泊,水儿不深,岸边微微的泛着白沫的浪花,东一簇西一丛的,长着青青却纷乱的芦苇,轻佻的芦花随风飘逸,时常张扬在我思乡的梦境。苇荡深处,偶尔会传出一声野鸭的清鸣,那便是我们最为兴奋的境遇,眉开眼笑地、漫无边际地想象着里面的鸟蛋成堆、雏鸟成群,但跃跃欲试之后,终没有人敢进去一寻,毕竟那也是虫蛇经常出没的地方。远处,我们望尘莫及的那边,则是浮着一盘盘绿色的叶子,似莲叶大小、碧盘般的顶着大大小小的刺,铺成了水的衣裳,偶尔随浪田田翻动,煞是觉得好看,老人们叫它鸡头米,究竟学名是什么,到如今,我也无从查起,想来也算是荷莲一类的水族吧。最好的时候应该是秋季,它会有荷蕾模样的苞顶出水面,拳头大小,但那不是花,里面满满的是莲子一样的果实。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它开花的样子,总是不觉中,便有了这一苞苞的果实。每当这时,男孩子便成了英雄,因为只有他们,才有勇气在秋风飒飒中,脱去衣服,下到凉凉的水中,游过去,采撷它们,然后在我们这群小女孩子的簇拥下,神气活现的凯旋归来。手忙脚乱地拨出里面的青青的、圆圆的籽,用水煮过,放在嘴里,竟是鲜美滑腻的无可比拟的美味,至今想起,还会口水溢满舌腔。而河里遍布的野菱角,虽依然鲜美,但在我们眼里却成了凡品,只在百无聊赖时,才会采几颗回家煮了,当作零食来吃,在今天看来,那是怎样的挥霍呀——都是难得的天赐佳品!
得益于这片湖水,自八岁起,我便学会了游泳,整个夏季,我们都是浸泡在水中的,那清清的,暖暖的,漾在肌肤四周的水,如妈妈的手在轻轻拍我入梦,舒服而温馨至极。也因此,裸露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以至于大人们叫我们小黑妞,而我们却倍感骄傲。
想一想,小时候真叫个野,时常的,我们会从这个河耍腻了,穿着小短裤,赤着脚,啪哒啪哒地跑到另一条河,就这么一路笑着,喊着,闹着,身后,一串串的小脚印,串成了最纯真的、最甜蜜的原始的图形。而正在滴水的漆黑的小辫子,一甩一甩,总是牵动着男孩子们的视线,从而吸引着一群群的野小子,与我们水中共戏,闹翻了天地,愁煞了大人们。
冬天的河,依然是我们的世界,记忆中,小时候的冬天真的好冷,北风凌厉,河里的冰冻成一尺还厚,穿着笨重的棉衣,顶着红通通的鼻子红通通的耳朵,无拘无束的我们,还是如此疯狂地戏耍着。最喜欢玩的游戏应该是滑冰车了,男孩子们帮忙做成的,丑陋而笨重的冰车,盘腿坐上,双手用力向后支撑铁棒磨成的滑杆,借着冰的光洁面,唰的一声就飞出去了,风掠在耳边,痒痒的,柔柔的,扫过皮肤,激荡着心肺。小伙伴相互追逐,相互躲闪着,笑声飘荡着整个的天空。记得一次,玩得太疯,忽略了前面的冰窟窿,以最快的速度直冲过去,幸好有碎冰挡了,人就惯性摔出老远,而那可怜的冰车,却掉了进去。顾不得疼,大笑着,用滑杆勾出水淋淋的冰车,还是接着滑,接着追逐,直到,连衣服都结成了硬硬的冰。这是我玩过的,最刺激最爽的游戏了,至今想起,笑意还不由从嘴角激荡开来——小时候我真的竟那么的野!
一幕幕,时常的翻动的,这就是我儿时的故乡的河,这就是我记忆中永远定格的澄明之境!在这片水的原始的本真中,在这厚实的、透明的迷恋与向往中,我的心竟亦归于人与自然的一种永恒。
而如今,我已而立,漫不经心的收获着岁月赐予我的美满与安祥,但在内心的深处,我却如此清晰的痛彻的发觉,我好象丢失了我的童年:故乡的那条河,终是消失在一排排的青砖绿瓦间,再也寻不出半点的水的痕迹。儿时的童伴,已淡成路人,他们手牵着与曾经的我们一样大小的孩子,与你擦肩而过,漆黑的面膛一片的木然。而我的儿子,此时却在用嫩嫩的小手捂着鼻子对我大叫:妈妈,这里好脏!无言以对,面对这片狼籍,在小儿那洁白的画布上,我又拿什么去临摹我的儿时快乐呢?他不会理解,不能想象,我亦不知如何的面对我心底的悲哀。黯然地,轻轻地我只能告诉我的儿子:邦邦,知道吗?在妈妈小时候,这里,曾是一条河!
杜若残亭草于二○○四年九月八日午时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4-10-8 13:02:4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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