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倘有某种喜好,他大抵希望他的所爱者也喜欢。两个原本就有些互相倾慕的人倘有共同的爱好,往往也易于让他们靠得更近。一个人做他喜欢做的事,大抵也总是得心应手。倘叫他去做他不喜欢、他不擅长的事,那只能是越做越糟糕。而如果近旁还有个所爱者在,这两种情况就会更加明显。
我们每每会有这样一个愿心: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但如果真的把爱好变成了工作,变成自己每天非做不可的事,又怎样呢?那么,他可能连原本唯一的爱好也失掉了。
而我现在也正遇到这样的情况。先前是把文学当成爱好的,后来却渐渐生出一个所谓的理想来,于是,为这理想计,我必须化更多的时间去“爱好”它,渐渐的使它变成每天必不可少的工作。虽则还没有到完全失去爱好的地步,但自己以为是远不如先前那般喜欢了。于是我每每会被别他的更花俏的事物所吸引开去。
但理想的引力究竟是颇大的,让我松懈不得。为了弥补爱好的少失,我需要观众,需要她们的赞赏或批评。鲁迅说: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啊。我于是以我感到者为寂寞。
但我并不需要许多的观众,有一个就够了。并且,我以为这一个胜过无量多。一个人,倘能有自己所素喜的人做他的全心全意的观众,看他表演他所爱好、擅长的节目,给他以鼓舞,他会尽他的全部心力去表演。我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位观众,并且,她也愿意只当这样的观众。我于是在这文学的舞台上可以歌、可以哭,亦如痴、亦如梦,也欲醉、也欲醒。
一般的观众,是工作之余,闲暇之中,化了钱买笑,也可以买哭。他们往往许多人聚在舞台下,酒醉似的喝彩,得到他们的笑或者哭,发舒了情感,也得到了娱乐。但我的一个这观众,我能给她什么呢?她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自己不知道。就我所看的,并没有什么。
然而我终于失掉了这一位观众,她要去走她自己的人生的路,从此以后不相见。
人最期望什么,恰好也证明他最缺少什么。在漫无边际的无可措手的荒原里住得久了,也难免要感得寂寞。我于是在大寂寞中,希望能在生人聚里寻一些观众,哪怕有的只是些酒醉似的喝彩,哪怕有的只是些无聊赖的说话。这样究竟胜于虚空。但我以为,应该也有真诚的欣赏和恳切的批评。
我总觉得现今的人们有些太浮躁,缺少好的观众的潜质。一面希求别人关注自己,一面自己又不愿真正去关注别人。于是躲在某个角落,突兀的发两声喊,或冲出来,跺几下脚,装个小丑,以此来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是很悖论、又很可笑的。
我先前把文字放出来,自然也是为了寻几个观众,但到现在,看者却很寥寥,这一面是因为写的太没水平,一面也有看客的原因在。
现在,我不再一味站在某处鼓噪,单等别人来看自己,而是改做一名较好的观众了,尽可能多的去看别人,欣赏别人,好的便喝彩,不很好的也鼓舞。这样,于人于己,都是不错的。
肖复
10月27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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