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好是今天去给爷爷奶奶扫坟的。可是昨天上午尽管还是阳光明媚，老父亲突然打来电话说他看过天气预报了，清明节要下雨。如今的天气预报和地震预报不一样，还是很有准头的。既然清明节总是逃不脱雨霏霏的劫数，我就想着趁着天好去爷爷和奶奶的坟地看看。每年一次，不是说是一种习惯，我想，其实这也是对生命的一种眷顾。

我赶紧联系叔父和堂弟，因为我们开始定好是清明节去的。给他们打完电话，我就开始准备。每年的清明节都是这样，要用的祭品从来都是我亲手来做。这是我从爸爸妈妈那里学来的。现在已经成了一种习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觉得生命的厚重其实才是生命最终留下的意义。

准备好了一切，叔父和堂弟他们也来了。爷爷奶奶的坟地离我们住的地方不是很远。就要出门的时候，叔父突然让我给老父亲打个电话，看他老人家去不去。去年老父亲没有去。当时他告诉我说，年岁大了，走不动了，往后就让我们去。不过今天天气不错，叔父这样说，于是我就给父亲打了电话。其实我们住的很近，就是走路也最多两分钟时间。

接通父亲的电话，我还没有说话，父亲就说他准备好了去坟地要烧的纸，让我们路过的时候拿一下。这正好。我们就出了门，老父亲知道我们很快就到，所以就把东西准备好了。我问父亲去不去？父亲说他走不动了。可这时叔父说让我开着车子，还是让老父亲去一趟吧。我看看父亲，因为父亲过去是不允许我们开着车子去爷爷奶奶的坟地，他说那样不虔诚，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不过这次老父亲没有说话，我知道，他老人家也是想去爷爷奶奶的坟头看看。毕竟他老人家今年也已经是八十高龄了。既然父亲不反对，我赶紧去开车。就这样，我们一起开车去了爷爷奶奶的坟地。离坟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父亲让我停下车，说留下的这段距离他要自己走。

我理解老父亲的心思。于是我泊好车，掺扶着老父亲下了车，我们开始步行。今年的天气也怪诞，看上去阳光明媚，可是春风里却是丝丝寒气。往年我记得这个季节已经很暖和了，可今年好像还不行。

来到爷爷奶奶的坟前，我们开始准备祭奠的东西。我发现老父亲围着爷爷奶奶的坟头转了一圈又一圈。我和叔父堂弟开始跪下来烧纸，这时老父亲就站在我们身后。我知道老父亲也想跪下的，只是现在年龄不允许了。等我们烧完纸，磕头的时候，他也在鞠躬。我们都起身了，他还在鞠躬。

爷爷奶奶的坟地显得有些荒凉，尽管每年我们都来，每次都种植上小柏树，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留不住。老父亲望着爷爷奶奶的石碑，好像是自言自语，也好像就是在对我说。说石碑小了一点，说应该再有点绿色就好了。他说我爷爷一生最喜欢绿色了。如今家里的那些树都是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种下的。

我点头，不过没说话。其实我一直也有心思给爷爷奶奶换一块石碑。去年就有这心思，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成行。今年老父亲又说了，我的心里还真的就不是个滋味。我和爷爷奶奶感情很深，小时候一直就是和爷爷奶奶住在农村的。记得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正在首都当兵，接到家里的电报，我没买到坐票，二十个小时我一直站着回到家。

回家的时候，爷爷的病已经很重了，不过他看到我还是很高兴的。爷爷当时患的是肺气肿，总是喘不过起来。不过见到我的一时刻，他竟然不喘气了。我趴在爷爷身边，和我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淘气。我当时给爷爷说了几句悄悄话，爷爷竟然笑了。也就是这几句悄悄话，直到今天家里人还在拷问我到底给爷爷说了什么，竟然能让在弥留之际的爷爷笑起来。其实也没说什么，我就说爷爷会没事的，因为孙子回来了。

就在我回家的第二天早晨，爷爷就安详的离开了人世。爷爷的一生不平凡，他为了这个家可谓是呕心沥血。当时父亲叔父还有姑姑们很伤心。安葬爷爷的时候，是在冬天，当时爸爸身体不好，一直在医院住院。可是谁也劝不住他，最后他也送了爷爷一程。只是后来父亲的病加重了，吐血不止，还被送到了省城医院去治疗。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已经从部队回来上班了。说来也是的，奶奶的身体一直很好，也是冬天有些不舒服。那时候我刚上班，单位里的事情很多，所以回家的时间就少了一些。记得也是在冬天，我下班已经很晚了，回到家父亲说他刚看完我奶奶，说他感觉老人的脉搏不是很好。要知道，老父亲是中医，他说这话我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于是我就赶紧和妻子回家去看看奶奶。当时妻子正怀着孩子。好在家离得不远。

回到家，奶奶正坐在土炕上，当时姑姑叔父他们都还在。奶奶看到我也是笑了，说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回来。我问奶奶感觉怎么样？奶奶说看见我什么病都没有了。最后还说他不会有事的，她还要抱重孙呢。因为我儿子的预产期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当时想，奶奶一生勤劳，她既然有这样的想法，我想她也许会真的没有什么事情。

然而生命的理想不是我们理解的现实的理想。就在第二天早晨，奶奶还自己去了厕所，好像还吃了点东西。就在上床的时候突然感到不舒服，当时叔父就在身边，赶紧把她老人放平，也就几分钟，奶奶就走了。我也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知道的。我赶紧往家跑，等回到家，奶奶的手还没有完全凉下来。当时看到奶奶躺在那里，我突然间泪如泉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奶奶的身上，大声的哭起来。

我当时倒不是伤心奶奶的离去，毕竟奶奶也是八十多岁高龄的人了。在那个年代已经算是很长寿了。我是想到奶奶头一天晚上说的话，她想抱重孙。本来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老人家就可以心满意足的。可是上帝怎么会如此的不近人情，让奶奶带着这种遗憾离开世界呢？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不过奶奶的这个愿望一直就留在了我的心里。儿子很小的时候，我就带他去过爷爷奶奶的坟地。后来每到清明节，我总是要带上他去爷爷奶奶的坟地看看。我在想，既然生命就是这样的传承，那么九泉之下一定会有冥冥的什么。

前些年，我总是和父亲儿子去给爷爷奶奶扫坟。就是从去年开始，老父亲突然说他走不动，不能再去爷爷奶奶的坟地了。儿子当时也在南方读大学，所以我就肩负着全家人的一种思念去爷爷奶奶的坟地祭奠。今年我想和叔父堂弟一起去。堂弟不大，他没有见过爷爷，不过他见过奶奶，只是当时他还在襁褓之中，现在自然是不会留下什么印象了。

我们在爷爷奶奶的坟地做完了一切纪念活动，就开始往回走。开始我掺扶着老父亲。可是没走几步，老父亲就不让我掺扶他了。说他自己能走。尽管老父亲走得很慢，可是我感觉出来了，他老人家这次的举动是在给世界和我们这些做下辈的留下一种对生命的理解。

走到车子跟前，我扶着老父亲坐在前排，很快回到家里。叔父堂弟他们回家了。我和父亲回到家。这时母亲正在客厅里坐着。看到我们回来就问爷爷奶奶的坟头还好吗？我这时没敢说话，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老父亲。可能是刚才走路多了一些，老父亲有些累了，坐在沙发上也是闭目养神。

老母亲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挥手把我叫到她跟前，轻声的问怎么回事。我说没什么事情，一切都挺好的。只是应该给爷爷奶奶换一块大一些的石碑。去年我就有这个想法的，后来却没有做。我想今年一定去做。

我说到这里，按照往日老父亲的耳朵听力，他是决然听不到的。可这回他却听的真真切切。他睁开眼睛，看看我。嘴动了动，但最后却没有说出话来。我知道老父亲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就在这时，突然老父亲的手机唱起秦腔，这是老父亲为他专门设置的彩铃。这个时候，谁会给他老人家打电话呢。

老父亲去接电话，好像对方只说了一句话，我发现老父亲就已经是喜上眉梢了。这时我马上意识到，这个电话不是别人，一定是他孙子从南方打过来的。要不然他不会有这般神情。老父亲和孙子说了半天，最后老父亲才把电话递给我，说是我儿子打来的。

我赶紧去接。儿子告诉我，他们去方志敏烈士陵园去扫墓了。明天是清明节，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给太爷爷太奶奶扫墓呢。我说已经去了，而且是和他爷爷一起去的。儿子听到这里，突然沉默，不再说话。我还以为电话断线了，刚要挂手机，耳机里又传来儿子的声音，爷爷身体好吗？我赶紧说还不错。儿子接着说，暑假回来他要给爷爷带礼品。我问什么礼品？儿子说现在保密。不过他让我把带礼品的事情告诉爷爷。

我答应了。放下电话，就把一切告诉老父亲。可能是孙子的电话起了作用，这会儿两位老人都来了精神。特别是老父亲说了一句话，让我终于明白，什么才是对生命的眷顾。

老父亲说，他活着就是想看看孙子大学毕业，娶上媳妇。所以他必须努力。最后他还给我说了一句话，也让我努力！我知道，都是努力，但意义不同。老父亲的努力是对生命的诠释，我的努力也许是给社会有一个好的交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