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11年4月5日,清明节。在昨天祭扫了曾公、爷爷、奶奶的坟茔之后,我那个由来已久的愿望又强烈起来:寻找更远先人的坟茔。
这个愿望不很现实。听我父亲讲,有些祖人的坟茔在几里路外的古塘塍。父亲早就说过,那地方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才去过,那时父亲屁事不懂,爷爷曾告诉他那里有宗坟睡着爷爷的叔叔,每次祭扫,爷爷也只在那宗坟跟烧纸。父亲说,记得那宗坟在路边,没有墓碑。解放了,政府反对祭扫,此后那里就没人去,经过文化大革命,能见的墓碑一般都让人打掉了,我记得我儿时家里垫尿桶的青石就是人家打下来的碑石。父亲早年就对我说,那里早就开荒了,连方向也打不准。
我就觉得很大的遗憾,每次去爷爷奶奶的坟地祭奠,都记起这件事,心中想,那地方该去看看。
今天,在接待了从上饶回家扫墓的妻子的叔叔之后,我就对父亲说:要求古塘塍看看。父亲依然叹气:没有意思了,墓碑肯定早就消失了,找不到的。
但我坚持。
在古塘塍村外的荒山旁,他听了车。随父亲自己走,我没问什么。他就走到一片没有插花的矮坟堆的地方,说:打不到式向(方向)。我没有顾及他的失望,努力寻找墓碑。
在排除了几宗外姓坟茔之后,我看到一个地方赫然立着一个完整的墓碑,上面的名字“刘公善球”我早就在家谱里得知,细看,他的儿子“道昌”也和家谱里的名字完全吻合。“找到一宗!”我惊喜地对父亲说。父亲走上前来,仔细读了碑文,高兴万分。
之后又发现了善球的夫人、一个儿子、儿媳,再接着发现了道昌,那个我从谱载里了解到的十分热心公益事业,办事干练,很有声望的人,善球、道昌都是我的直系先人。
仔细观察,这一带,是我家族的坟群。
父亲在十分高兴的同时,也有点遗憾:没有找到他曾祖父和他的叔叔的坟地。父亲说,他的叔叔一直就没有立碑,只记得在路边。我参照分群的排列方法,最终确定所谓“路边”的大约位置,有些把握地对父亲说:就在这里。父亲很高兴,说,是,应当在这里。
至于他的曾祖没有看到墓碑,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就是少数墓碑埋入较深,看不到碑文,要用工具抛开部分土壤才能观察。另一种可能是他根本没有埋在这个地方,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因为,爷爷从来没跟父亲说过还有什么地方有祖人的坟茔。
其实,没有墓碑的坟茔还有很多,可能是始终没有立墓碑。就是现在发现的这些墓碑,全是光绪十年立的,可见时年财运、家运尚可的某位祖人,为了纪念自己的祖人,一次性采购了大量的碑石,请了同一个或一伙碑刻师傅,为每一位祖人补立了墓碑,这些墓碑新旧程度、文字的体法(大度的楷书)、图案的设计、墓碑的大小和厚度以及墓碑的材质都想当一致。
现在发现的墓碑,年岁最早的是今天第一个被发现的墓碑的主人:善球。他是名嘉靖年间来六都谋生的一世祖人的第七代孙。是我上面的八世祖人。
有个疑问,就是祖人当初为什么把这里选为坟地?这里远离我这个家族生活的地方,要祭扫祖人很不便的。今日要把这个问题考证清楚,恐怕不可能了。不外乎这些原因吧?一是,一个祖人看中这里是风水宝地,以为以此为坟地,必然大发大样。另一种可能,是某年出现瘟疫,很多人死亡,家族为了避开晦气,把善球葬在这里。再一种可能,就是善球生活的年代,家里很败落,已经没有可供善球安眠的方寸之地,才来到这个无主的荒山。可以肯定的是,善球葬在这里的时候,团近没有村庄,这是一块[ch*]女地。
那些可怜的祖人,为这个不成熟的想法付出了代价:在这里孤独安眠了很多年,当周围遍布纸钱,香烟缭绕的时候,他们的坟头却是干干净净,寂寂寥寥。眼看就要失冢了。他们大约坚信: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的某一个后人会来到这个地方,仔细辨认他们的墓碑,从而让这里山花插满坟头。虽然他们的魂灵没有能力感应他那些心态浮躁、缺少文化,被世道折磨得有些糊涂甚至有些无情乃至恶毒的后人,但他们好像能保卫自己的墓碑。这些光绪十年立下的墓碑,几乎没有丝毫损坏,上面工匠的凿痕都十分清楚,几乎使人很难相信时光在这些墓碑上已经流逝了一百六十年(1851年)。先祖善球在墓碑出现之前,已经在这里守望了一百几十年。他们又是怎样心有灵犀,让光绪十年的族人能一一记得这些没有任何文字记载的墓穴的归属呢?
如今,这里已有很多曹姓、张姓的坟莹,他们都是后来者,我家族的坟地被包围在中央。那些曹、张姓的后人把纸花插满坟头之后,肯定也很奇怪这中央的一片低坟包,怎么就从没人来祭扫?那些最少也守望了一百六十年的先人面对那些疑惑的外族人,唯有尴尬,唯有沉默。
今天,来了两个人,正是他们一直盼望的后人。
从此,这里也会有山花插满坟头!
为此,我真感到自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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