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的守望，留给我一辈子的痛

——写给九泉下的慈母

把一种思念，沉到空旷，沉到辽阔，沉到无边无际的泪水熄灭了烈焰。

再让沉来检验这一种思念，然后，在泪光里矗立起祭奠的风姿。这风姿，只为一个生命，为这生命在辗转流年中，最终遗憾地猝然而去。

——题记

1.

在生命的尽头守望　一个下午

公元二零零八年二月初五，母亲在老家屋檐下守望公路一个下午，直至失望到用完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不语，也不言，仿佛这个世界唯有她和那条蜿蜒的马路。

此时，她周围的人，正在用常人的姿态判断守望者的姿态。

她始终用木然回敬所有询问的嘴，用沉默抵御所有探寻的目光。自从选定了那条希望的公路注目，她就再也没有看过任何一个人的脸和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我想，在母亲此时的心里，已经没有风，没有雨，没有山也没有树，。一切，在她眸里，均抵不过那一段公路。

这样，她只要能看见她，在烟火然烧的最后时光能看见她，她渺小而伟大的心愿便足以让她安然睡去。

也许，人在离开尘时，真的有人在事前预告。也许，就是这预告，让她知道生命会随着夕阳沉没而沉没到永远不再起来。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明白，才让生命尽头的人希望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然后同她作最后诀别。

2.

好像，重复能够解体愧疚

娘亲说过，她活一天，就要我幸福一天，为弥补她年轻时因为工作而留给的伤。

母亲一直重复这句话。一直。直至她无法思想的最后一刻。

重复，也许就是一种力量，是一道无法抵抗的引力，也许跟着它，就会一步一步迈入生命最深的憔悴，迈入烟火的灰烬之中。然后从灰烬中重生，然后再抵达它的精神之中，给予再次澎湃的勇气。

3.

用劳动解救灵魂

我试图用安慰来解除娘亲愧疚的武装，只是武装太精良，无法卸载。我试图用道理来稀释她给自己的严惩，只是那严惩浓度太高，无法溶解。

我倾其所有来完成做女儿的孝顺，便建议她回乡下。也许，那样，精神会得到有效的疗养。

母亲无可奈何，就像孩子无法扭过大人的执着，勉强同意和父亲一道回了老家。

回乡，其实一直是母亲的渴望。

母亲生就一副勤劳的双手，行动又麻利到可以载入吉尼斯纪录，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经她稀稀疏疏一阵后，便头是头尾是尾，无论多么复杂的东西经她一学，便轮是轮廓是廓，出的成品比样板还样板。我常常希望她的聪明能遗传给我一半，可惜只继承了她基因里淘汰掉的基因。

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回到家，自己种地，自己收拾一切，喂猪，喂鸡，待到收获了庄家，便背着大包小包的青玉米棒子或新打的稻米，嘻嘻哈哈地来看我们；等到年底，猪仔鸡仔们长大了，成熟了，她便扛着大包小包的鲜肉腊肉以及香肠，还有腌好的全鸡以及活蹦乱跳的公鸡母鸡，送到我的家里。

每到那时，她的快乐便从心底溢出，点缀衰老的脸颊，羞答答地如同十八岁少女。

也许，母亲不安的灵魂便因劳动而得以解救。

而我，她的满足成就了我心灵深处的惴惴不安。总感到自己在犯罪，一条通往深渊的罪。

4.

让思念倾尽思念

黄昏老了，天色暗沉，娘亲的双目已经望穿了时光，时光并不因此而赐予她怜悯，我，仍然还在一边逍遥。

也许，我感到了母亲的诀别，便想上午溜回家看望她，然，自己并未随着心愿所行而忙于一桩事务被搁浅，下午，再想趁无事可做溜回家，另一桩现在想来无关紧要的事却绕道而来让我改变行踪。想想，这便是上苍的惩罚，让我拥抱遗憾度日，让母亲的思念成为对我永久的鞭挞。

5.

惩罚，是一种传递

母亲老了，将年轻时对待工作的热情转移到对自己的惩罚上来，用惩罚后半生来度过了她应当愉悦地度过的时光，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光还在凳子上用静坐用凝望来惩罚自己的亏欠。

我，因为母亲那半天的守候，而将惩罚嫁接过来，把那一时对人事的贪恋而改变而听不到母亲临终前的教导而自责而愧悔。

一直以来，每当想到那个下午，就如同亲见娘亲的目光一直聚焦在那条蜿蜒的马路上，久久地，久久地，注目。

那苍白的脸颊，一定在等不到我时更加苍白？那灰雾般的双眸，一定在力排众雾寻觅女儿的身影时更加灰雾？那颗心，一定一直在咚咚咚地跳着，为了路上行人的出现被误认而跳，为失望而跳，为那千钧一刻的紧张而跳？

她一定在心里呼唤：玉儿，你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你就快要见不到娘亲了！娘还有好多话对你说，对你说！

6.

责任尽了，便完善色彩

母亲带着自责走了，倘若真的有灵，她一定时刻都在警醒自己让自己更加完善，所以，三年来，三年中，我一直都在梦她。让我感，这三年来，她从未离开我半步，虽死犹生。

而我，却因为那天的无端耽搁而自责而将那份自责守候到如今，。

且，会继续下去。

且，无论谁也掠不走它，谁也别想因此而改变我自责的义务！

这不应单是对义务的交代，而是对良心的一种谴责，是对该责任而未尽责者的一种鞭笞。比如我。

这鞭挞，是一根看不见的鞭子在用千钧之力抽打在心上，那桃子似的完好的鲜红的肌体已经七皲八裂地绽放出许多馨香的花朵。正在等，落红一地。

我想，父亲尚健在，可将本该对母亲应尽的责任转移到父亲身上，那么，假如没有了父亲，我对我自己的惩戒是否就再也寻不到着落了？

我想，假如真的有来世，我一定要完善自己，不亏欠父母，不亏欠家人，不亏欠朋友，不亏欠同事。

否则，等到良心被虫蛀了再行修补，已经为时已晚。

7.

用心来祭奠　这个清明的节日

今天，大山阴沉，如同我啜泣的心；今天，江河呜咽，如同我呜呜的哭声；今天，雾霭开始聚首，那是我送予娘亲的厚礼。

明日，我会带着你喜欢的鲜花，编制一套青衣，捎给你用不完的纸钱，再为你奉上你喜欢的水果还有那一汪永远带着愧悔的责罚。

……

仁慈的地母，请你永安我娘亲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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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泣于：2011_04:04　15:3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