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前两天的北方没有纷纷细雨,晴空万里,空气却还在清冷之中,清冷空气的晴空下偶尔能听到燕归来时的叽叽喳喳声。燕子飞过的春天,封闭的瞳孔开始扩张。进入四月,北方的小城大地依然是冰冻三尺,我们这里把这个季节称之为“乍暖还寒时候”。
去父母的墓地拜祭,一路上看到许许多多上坟的人们,路边也都是卖祭品的摊位。在这样的街路上与人流中穿行,感受不到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悲凉,而是随着光阴的流泻和季风的吹拂,感受到了对父母思念情结的不断加载。到了墓地,先把为父母修建的小院里的残雪和地上的枯枝瘦叶打扫干净。当我捧起一把枝叶的时候,我看到手中经历整个冬天的风雪侵袭的枯叶,身体上还有它算是清晰的纹路。虽然如此,它不会再能再生,只能慢慢化做护花的春泥。洁净的腐朽,一尘不染的干枯,这也许就是叶子最终的归宿,如同人最终走进墓穴一样。
思绪随风而去,祭祀正常进行。把带来的那束打给父母的鲜花,放在大理石的墓碑前,白色的百合与黄色的菊花,在残雪尚未消融的半山中显得分外娇艳。把带来的祭品供上,把带的纸钱等物品给父母寄去。点上三炷香,叩首下拜。随着香烟袅袅升腾,寄出悠悠情思,缕缕怀念。用手轻抚着墓碑上父母名字的笔画,划出的轨迹进入掌纹,这就是人的宿命——死亡。站起身来,仰望苍天,我在心里问:天堂里是否有通往家乡的路?天堂里是否有留存父母亲和我们曾经清贫却欢乐的故乡河?没有答案,我只感觉到一股旋风在我周围盘旋,我知道那一定是父母听到我的缅怀和告慰,特地从天国来看望我。所谓伊人,俩别茫茫,在尘色满映的眩光火影中,我似乎又瞥见了父母亲生前的一张充满亲切,爱怜之意的笑容。风声无语的擦肩而过,只留下一阵空响。
静坐在父母的小院,周围环境花开花落的交替更新,心态也渐渐驱于平静,可对父母亲的思念之情,不是淡忘,而是俱增。望一眼院外的遍地飘零枯叶,那么多落叶,那么多熟悉的凋零,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在一张张底片上,零落成泥,成土,成丘,成冢;时光在泥土、青冢深处轰然崩塌,谁有看见废墟里生锈的时光?时光记录的什么,年代的更替,历史的变迁。无论年代如何更替,历史如何变迁,许多人和许多事物却随着时光的流失而流传。就像“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这首《声声慢》一样。李清照的这首词,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词。千百年来离怀别苦都是一样的牵动人肠,等待本身就有种美丽的感伤,而等待后的无处相逢,让远古这位我最为敬仰女子的悲凉、忧伤于清明节到来之际穿越时空与我相会了。
清明扫墓,古老而又遥远的传统。无论是从白居易的“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还是在黄庭坚的“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亦或是于孟浩然的“帝里重清明,人心自愁思”,这些墓地中荒耸的记忆和怀念,在春风绰约有致的吹袭下,更加显得悲沧孤凉。人们记忆深处印象最深的是1160多年前的一场清明雨,淋湿了诗人杜牧的心,而杜牧的清明诗,更潮湿了千年来读诗人的心,为这个节日平添了更多的惆怅。几千年过去,祭奠的日子,人们思念亲人的心还在曾经或者现在的伤感里。也许这是人的天性。人的天性就是在拥有幸福时不知道珍惜幸福,失去幸福才觉得幸福的可贵。没有经历这种痛苦感触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出个中滋味。也许这便是皋鱼感叹“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缘由吧!
忆起点点淡淡愁绪,润色一下尘封的历史,长河中还有这般空灵的逝者相随。佛经上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彼岸花如火如荼地唤醒度魂前世的记忆,一路魔香送魂灵入幽冥。幽冥之中曾有多少传说,而今天在我祭奠父母亲的时候,这个传说是真实。幽冥中有天堂,天堂里有我父母双亲快乐的天地;幽冥中有冥府,冥府中有我父母双亲安息的府第。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阴阳之隔一层土,呼唤没有回应声。清明,拜祭父母,再无处与父母相逢。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了京剧《文昭关》中的唱词:“哭一声爹娘难得见,要相逢除非在梦里团圆!”这样感人的唱词在告诉我:父母仙逝,无处重逢!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然而这个梦幻世界里的团圆都那么吝啬!春光易逝,年华瓣瓣指间飞落;无处重逢,想念却无法相见;春光满地,无处重逢……
远处是青山,青山的雾里有飘忽的魂;身边是枯草,枯骨是枯草的根。远离的感情,是土地的力量,最终让一切回到起点。哀思悠悠,悲情渺渺,春天停留片刻,在回忆冬天的浪漫,用残破的雪和枯瘦的枝叶来说明自己的心境。没有清明雨,只有思念情。清明,这个人与魂灵团聚的日子。清明,失去亲人的人,浑身上下都要彻底地疼一次,那份痛从内心深处慢慢地洇出来,沿着骨骼传到肌肤。经历过这样一番火样淬炼的我,更懂得如何坚强、自尊、珍爱、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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