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香泉先生
吃柳絮的时候,吃榆钱的时候
吃桐花的时候,吃炒玉米籽的时候
我总看到我的姥姥,坐在门口
坐在青石条上,在一片榆树下
纳鞋底,搓麻绳
为八个儿女做衣服
或者,扛着农具,穿过香泉河
越过东大堤,再走过一大片菜地
回家,为八个儿女做饭
这样,也就这样,她就老了
老得像一棵干榆树,行动不便
最初,她坐在门外,晒太阳
看熟悉和陌生的人过来过去
后来,她坐在门里,晒上午的太阳
看熟悉和陌生的人过来过去
再后来,她躺在床上,太阳在窗外
熟悉和陌生的人在门外
过来过去。她躺在床上的时候
我坐在床边,她看了看我,闭上眼睛
再睁开,多像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在一年前去世
去世时,与姥姥的床相隔不到两里的距离
一年了,她没见到母亲,母亲也没去给她洗脚
姥姥做梦了,说梦见我的母亲去看她
穿的规规矩矩,就站在门外,一直不进来
不进来。她自言自语,或者说给别人听
一直重复,重复着,重复到一个冬天
去一个没有贫穷的地方
去一个没有病痛和劳累的地方
和我的母亲重逢
和四十年前去世的姥爷重逢
和二十年前去世的大舅重逢
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重逢
在与我们分别后重逢
她们互相照应着,就像我们互相照应着
几十年,几十年的时光多么短暂
那个向东的街门,街门两旁的青石条
青石条外面的大树,和大树下斑驳的阳光
一去不复返了,不复返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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