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别着一块乒乓板，裤袋里卷着一本没有封面的侠义小说，书包里还藏着一副木质的中国象棋。

穿上父亲刚买回家的一双回力牌高帮篮球鞋，用一张和学生证相似的纸片，晃过了看校门的老头，带着一个得意的微笑，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铃声响过，匆忙忙把一本刚抄袭完的作业本，扔向了远处，课代表听到响声，伸手接过，放在作业本的最上面。

刚刚还是熙熙攘攘的嘈杂声，猛然间嘎住了，只有老师的脚步声，清晰地印在同学们的心上。

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沙沙地写着，我低着头在课桌下也沙沙地写着。老师写的是课堂上所讲的要点，我写的却是昨天的回家作业。

同桌的女孩挺够意思，她虽从不把作业本借给我抄，可到我专注抄写作业时被老师盯上时，她总会用手肘轻轻地捅我一下。我心领神会地抬起头，装模作样地抄写起黑板上的那些要点。等老师转过身去，我又会快速地在作业本上，把昨天的回家作业匆匆地写上，这是我一贯的做法。

等做完作业，我总会长长的吐一口气，并不因此而消停。在上有的课的时候，总会把裤袋里藏着的那本侠义小说放在台板下，身子往后倾斜一点，目光注视着课桌里的那本小说的书页上。等上完了这节课，倒是看了好几页的书。

由于疏忽，常常会出现让我不愉快的事。那些偷偷带进学校的说岳全传、杨家将、英烈等等的小说，总会被老师一一地收缴。直到有一天，我的口袋里没有书可放。那时，我只能耐心地等待，等待学期结束的那一天，等待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才看见我被收缴的书是班里最厚的一摞。

在没有书看的日子里是最难熬的，于是就和相隔甚远的那个同学下起了盲棋。他下完了一个子，就把作业本悄悄地举起，上面写着马二进三。我快速地把车一平二写上，朝他晃了晃。等到下课的铃声一响，课桌上早已把下过的棋数摆好，两个人面对面地继续对奕，身旁还有同学的观战、助威。

常常为了这些，被那几个严厉的老师罚出了课堂。这倒成全了我的课外活动。于是就把乒乓板插在身后，在体操房的乒乓桌上打了个痛快。要是还觉的不过瘾，干脆背上书包，翻出学校的围墙，到人民广场找那些不相识的男孩子，踢上一个下午的足球。

老师见了无奈，让我写检查，我总会爽快地答应，再找上几个理由，搪塞自己的过错。可从未想过要改，依旧是我行我素。

老师常常对我无奈，又常常对我叹息。我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上学，每月发回家里的成绩报告单上，很少出现一盏盏红灯。有些总捧着书本看书的同学，总会是红灯高照。

老师对我真的很无奈，有时也会故意地突击我一下。那天老师让我背诵苏东坡的赤壁赋，他并不知道，我在昨天上课的时候，已经把这篇文章背熟了。我心里特兴奋，一口气，一字不拉，有声有色，并把那首词的解说也说了出来，这下，把老师都镇住了。我看见老师的脸上露出的惊喜和尴尬，我知道老师又一次对我无奈。

父亲对我也很无奈，他见我在家里很少象隔壁家的那个孩子，整天地捧着书本。可当他看到我的成绩报告单，总是乖乖地签上自己的名，最后总会对我说，要好好的念书，多带几个五分回家。我总是满口地答应，但很少会把五分带回家中。

直到班里的同学考上了格致中学，直到我的同桌女同学考上了中等专业学校，我才意识到老师的话是对的。可这一切都晚了，我只能带着所有的后悔，到江南造船厂里去做一名学徒工，过早地去品味人生的苦涩。

如今，我知道老年大学里的许多同学，曾经都是学校里的好学生，像我这样的学生，怕是一个也没有，心里有着更多的悔意，只得借此机会，给曾经教过我的老师发去一封迟到的歉意，“老师：我不是你们的好学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