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清明节又要到了，今年如往年一样，身在他乡的儿子，又不能回家给您老人家添土上坟了，您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四年了，每个清明节，我也只能在这遥远的城市，找一个僻静的十字路口，为您奠酒遥寄，妻子也会将一些黄表纸化作的金钱焚烧一下，托了这幽幽的清风为您捎去一些冥币，算是尽了一点儿女的心意吧；

爸爸，您走的时候，您的孙女还十分的幼小，而今已是大四的学生了，她的个性有些随您，比您儿子还有坚强，每次提到您，女儿总是很难过，您在她的心里是个慈祥的爷爷，而不像我，您在我心中是一个严厉的父亲；

爸爸，记得你走的那天，天还没有亮，阴沉沉的。看着你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的叔叔，对我说，你爸爸有心事啊，你看他总闭不上眼睛。爸爸，我知道您想的什么，你牵挂的是我妈妈和两个妹妹，我对您说，您走好吧，爸爸，您儿子已经长大了，会担起这个家的。爸爸您的眼睛就那么安详的闭上了，我知道，您的儿子值得您信赖。而今，两个妹妹都已成家，两个外甥女也很漂亮、健康，您在九天之上可以放心了。唯一让人心疼的是妈妈，她年事已高，而且春节前还得了场大病，不过，现在总算稳住了，也许有您老在九泉之下的护佑吧；

爸爸，您总对我们兄妹说你很欠我们的，说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东西，其实，您已经留给了我们很多，您在给了我们生命的同时，也把您优良的品质和坚韧的性格留给了我们。记得小的时候，我最怕水，您带着部队战士去游泳，也捎带了我，我就坐在游泳池的边沿上，开心的看你们游，您走过来问我：你怎么不下水?我说我害怕，您抬起你的大脚，一脚就把我踹到了游泳池里。爸爸，你知道了？为这事，我恨了你好多年。由此，您对我的严厉和不纵容可见一斑了；

爸爸，你常对我们说，你的命很苦。很小的时候，爷爷闯关东去了东北，你们兄弟三人都没成人，您的哥哥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您就和您的弟弟一起要饭，您的弟弟性格绵软、嘴甜，每天要的饭就会多。您的嘴拙、性格刚烈、脾气又犟，总是要的少。奶奶打了你，您一气之下就跑了，后来遇到了过路的队伍，您就当了兵。您说，当了兵还不知什么队伍，后来才知道，是解放军。那天，你第一次吃得那么饱，您说，吃完这顿饭，上了战场，死了也值；

爸爸，您说奶奶一直以为你死了，以为您在要饭的路上冻死或者饿死了。直到全国解放了，您一身戎装回到了家乡，奶奶都不认得您了。你说，奶奶哭的那个痛啊；

爸爸，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父子几乎没说过多少话，更谈不上什么交心了。小时，我怕您，躲着您；大了，我恨您、因为您酗酒、您对我妈妈不好，我也躲着您。记得您常对您的战友说，我生了个仇家，不是儿子。您的战友说你战场上杀生太多，也是报复你。每到这时，您就会骂我；

爸爸，我真正的理解您，是您生病的那些日子。那时的您，因食道癌晚期，已经不能进食了。您原本强健的身体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那些日子，我日夜陪伴在您的身边，那时才真正认识到了爸爸您的侠骨柔肠。您对我说了很多您跟您的战友的故事。一次，您还指着自己的刀疤说，这就是解放潍县是拼刺刀拼的。您问我，知道我为什么要求专业回到家乡来吗？您说，我最惦记的就是你的奶奶，想孝顺她，所以就回来了，爸爸，您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我永远忘不了你在奶奶病榻前侍候汤药的样子；

爸爸，当您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您没有颓废，您说，人哪有不死的啊？比起那些早早牺牲的战友来，我已经活得够长的了。癌症的晚期非常的疼痛，爸爸您怕给医生带来麻烦，也怕我们心里难受，您总是强忍着，甚至不吭一声。记得一次疼痛过后，我看到您盖得被子都湿漉漉的了，也许，这就是一个老兵的毅力吧。

爸爸，你走了，你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可我怎么就觉得昨天还见过您似的。今天，您孙女来电话，说想您了，说着说着，她在电话里就哭了；

爸爸，亲爱的爸爸，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的称呼您，您能听得到吗？又到了清明了，今天的夜晚真冷，您也会感到冷吗？爸爸。

爸爸，我会记住我对您的承诺，会承担起这个家来的，也希望爸爸在天之灵能够安心。还有，您做好的朋友、也是您出生入死的战友王伯伯也已经驾鹤西走，您见到他老人家了吗？相信你们有一次重逢了，但你们不要再喝那么多的酒，真的好担心你们啊；

爸爸，我们们都很好，您就不要挂心了。时间很晚了，就写到这儿吧。愿爸爸安好！

儿子　雪

2011.3.3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