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从理论上来说,军人是光荣的,老师也是光荣的,那么身兼这两种身份的人,从理论上就应具有双重的荣耀。我军校时的老师们,就是这理论上加倍光荣的人。然而,时光流转,沧海桑田,现在我已经很难准确忆及他们的音容笑貌,只能于记忆的长河里,捡取一两颗深刻的贝壳,聊表我无上的感激怀念之情。
狂人列传
冯教员应该是属于另类的军人,他有一句不合逻辑的名言:人不可以骄傲,但可以狂妄。他属于典型的狂人,上课的时候,总把军装的衣扣敞开,神情激奋,大气磅礴,于动情之时常常忘乎所以。我对他的课并无太深的印象,因为我需要充足的时间来补充睡眠的不足,但我对狂人却记忆犹深,尤其课间休息时的情景。他对现实报有强烈的不满,似乎忘却自己作为老师的身份,毫无顾及的和我们一起对现在军营存在的黑暗,破口大骂,然后他就开始自己无休止的回忆,“想当年我当兵那阵——”,这是他专用的开场白,接着就把我们拖到似乎很遥远的八十年代,那个人人都一心为国家和人民流血牺牲的时代,从而引起我们一阵的感慨和神往。
每次下课的时候,他都有一个很潇洒的动作,首先把军帽缓慢地扣在脑袋上,接着点上一根烟,最后抬起夹着香烟的两个手指,贴着帽檐,行云流水般的就是一个不标准的军礼,“各位,下课了!”然后夸张地转过身体,故意抖起飘展的制式风衣,扬长而去!
当时,狂人老师在我们的心目中就和流行的影星是一样的地位,只可惜他的学生全是老爷们,要不然真的难免发生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师生恋情,试想,一个情笃初开的少女,怎么能抵抗他那杜鲁门式的军礼呢?所以我一直崇拜着他,常想象着某一天,也要买上一件一百八十块的军用风衣,敞开衣扣,夹一颗香烟,行一个飘逸的不标准的军礼,履行一个狂人的职责——特立独行,卓尔不群!
狂人,冯教员,空军工程大学八八界本科毕业高才生。
腾野先生
教我们电气工程的李教员第一次来上课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我印象深刻,“我就是叫做李兴唐的”,“我就是叫做腾野严九郎的”,我们都熟悉这句话,于是我们就有了一个腾野先生。
腾野先生年龄已经不小了,却长着一张标准的娃娃脸,他的穿着也很奇特,夏天总喜欢穿一双露出脚指头的凉鞋,配合着一身军装,给不伦不类做了现身说法的解释。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是腾野先生上课时的态度,他认真的有些可笑。谁都知道,我们军校大学生的主要成绩并不在课堂上,但腾野先生却固执地坚守他的这一块阵地。他有一个习惯,必须所有的学生都听明白了才继续往下讲。那次,他讲完了一节课,然后问我:”听懂了吗?“
“懂了。”
“那好,你给我讲一遍”
“报告教员,我不懂”,我说了实话。于是他自己又讲了一遍,问“现在懂了吗?”,那么深奥的东西我怎么会懂呢?还是说谎吧,“懂了!”我面不改色地回答。“很好,那么你给大家讲一遍!”我真受不了这样的老师,“求你了,教员,我听不懂!”
腾野先生也没有生气,依旧不厌其烦的重讲了一次,接着问,又接着重讲,到最后我想一条狗在听了五遍之后都会明白,我终于弄懂了,这样我们才接着继续讲新的内容,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以这样的进度怎么能完成教学任务,我们都为腾野先生担心,他却一脸的坦然,“任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你们有所收获!”他的娃娃脸荡漾出温暖灿烂的笑容。
腾野先生,国防科技大学硕士研究生。
可怕的姐姐
女教员在军校里的受欢迎程度是不可估量的,那些头发花白的教授的课可能无人问津,但女教员的课堂常常人满为患,常姐尤其如此。
常姐的容貌自不必说,据传她曾是她所在大学的校花之一,但萦绕我心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恐怖,有人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越狠”,那人一定是个天才。
常姐上课的时候慢条斯理,不愠不恼,但突然间她会停止任何表情和动作,只是眼睛冷冷地盯着某个睡觉或看小说的同学,这个要命的动作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那个活得腻味了的小子,再也忍受不住,满脸羞愧的站起来大声道歉,笑容才会重新出现在常姐那美丽的脸上。常姐上课的时候,我们都诚惶诚恐,胆战心惊。
但常姐是女人,女人天生都有弱点。我们教室里的讲台是一条四腿的长凳,每次讲课都要站到上面才行,那次我终于看到了这个可怕的大姐丢脸的情景,她小心翼翼的站在上面,比画着讲课,渐渐的忘却了周身的危险,融入自己以往神气的氛围,开始目空一切了。就在这时,可爱的四腿长登一个踉跄,紧接着我们就听到了常姐那高分贝的尖叫,她捂着胸口,满头大汗,花枝乱颤,口里还喃喃的说着,“吓死我了!”
事后,我也曾带着几个兄弟去营房科找一个象样的讲台,但最终无功而返,于是,我们那个美丽的、可怕的姐姐,每次都面带着担忧,但却义无返顾的踏上讲台。
军人——老师。我大学的恩师们,你们可能早已忘记我这个默默无闻的学生,但我不会忘记,不会忘记你们为空军培养人才所付出的艰辛和所得到的一无所有!
军人——老师。我的恩师们,请相信,在您的学生的心目中,您不是加倍的光荣,而是百倍,千倍,万倍的。
这个世界上,总有许多人恬不知耻地喝着奶,排泄出让人作呕的粪便,但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像老牛一样,吃着青黄的草,挤出的却是哺育生灵的乳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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