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四

我记不清楚是何种力量让我鼓起勇气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是出于对珍珍的爱或者是对水颜的恨？水颜，这个在我的生命中意外出现的男孩，如果不是和珍珍有关，本来他完全可以嚣张他自己的嚣张，我们本可以相安无事。他染什么颜色的头发穿什么式样的花格子衬衫抽什么样的烟与我无关。可是命运之神安排的道路总是太窄，在这样一条路上行走注定会在最不愿意的时间与最不愿意遇见的人相遇然后发生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这也许就是宿命。

珍珍，跟我走，我们一起回家好吗？我拦在了珍珍的前面，对水颜却视而不见。

珍珍对我的突然出现很是惊讶与不安，一时却也不知说什么好。水颜迎了上来，推了我胸口一把。你想干嘛？

我找珍珍，不关你的事。我使劲用力推开了水颜的手。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水颜气势汹汹，一副想打架的样子。

好了，别这样。珍珍看情况不妙，上来劝解。随后又对我说，于来，你走吧，我和水颜还有一些事情。

听到了没，叫你走啊，还呆着干嘛。水颜满是嘲讽和幸灾乐祸。我当时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要不是珍珍还拍着我的肩膀。

我无奈地看了看珍珍，又看了看水颜，我能感觉到他心里现在乐开了花。而我却只能收拾起我的无奈和哀伤，拎着书包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我的书包里我的鞋子里又都装满了忧伤，我把这些忧伤撒在回家的路上，撒在珍珍家那堵高高的围墙外面，可是却没人知道。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隐隐作痛。有一种苦涩让我的鼻子微微发酸。

以后我常常会看到水颜在珍珍的旁边如影形随，或者说珍珍在水颜的旁边如影形随。反正都一样。水颜常常带珍珍出入那个乌烟瘴气的酒吧，在刺耳的富有动感节奏的音乐中手舞足蹈，还有不停地喝酒精把脸蛋烧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红。然后他们手牵着手跑到流光溢彩的大街上去旁若无人地接吻。珍珍有时甚至不来上课，我只能看到她的空空的座位。可是我的心比珍珍的座位还要空。

珍珍，你不能这样。别再和水颜在一起了，他会毁了你的。在一次秋游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机会和珍珍说话。珍珍看了看我说，于来，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不要再管我，好吗？

那又为什么？

你不要再问了，以后你离我远点，水颜看到了不好，他会对你无礼的。

可他不是个好男孩，他会把你带坏的。

珍珍听到这里朝我笑笑，水颜是个好男孩。她说。

珍珍，你怎么了，告诉我好吗？我死也不会相信水颜会是一个好男孩。

珍珍还是朝我笑笑。可是突然间她紧张地对我说，于来，水颜来了，你还是快走开吧。

我看到高大的水颜手里拿着两罐芬达饮料走过来。怎么又是你！水颜见到我就没好气地说。珍珍这时示意我快走。可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我找珍珍，干你屁事！我也没好气地对他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水颜一个箭步上来，把我猛得一推。我往后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这时我怒火中烧，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就给水颜一拳。正打在他的鼻子上，他的鼻血马上就流了出来。水颜当然不会饶过我，我们厮打在了一起。水颜人高马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我就被他摁在了地上。我的头被他按在草丛里，我的嘴巴吃到了泥。珍珍在一旁大叫，后来她哭了，她拼命地拍打着水颜的肩膀让他放手。水颜终于慢慢松开了他的手。

我看到水颜的脖子上留下了我的爪痕，血迹斑斑。他的花格子衬衫也被一大片鲜血给浸湿了。我喘着粗气慢慢地站起来往回走，看到有一棵古老的青檀树倒在溪边，终年日晒水洗，腐变的树皮露出了一缕缕长而洁净的纤维。

五

如果说和水颜是不打不相识那真是笑话。可是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只有上天才解释得清楚。打过那一架之后，我和水颜的关系居然奇迹般地变得很要好。也许是都认为生命中的很多东西应该是各得其所的吧。

有一次水颜请我去他和珍珍常去的那个酒巴——那个曾经被我称之为乌烟瘴气的地方。里面的光线忽明忽暗，我的眼睛有些不太适应。音乐是可以让人亢奋的那种。我下意识地四下环顾，有三三两两的红男绿女，或浅饮低尝，或窃窃私语，或眉飞色舞，在熟悉的音乐声里诉说着各自不同的暧昧心事。

水颜坐在我的对面，静静地抽着烟。我看到像鬼火一样的烟头一亮一亮的，印出了水颜的那张似乎有些沧桑的脸。这个时候，时间就在空间中像鱼一样游着并按照秒的走数不停地吐着我们看不见的泡泡。

于来，你知道么，珍珍真正喜欢的人其实不是我。水颜说完，呷了一口百威啤酒，又抽起了烟。

我说，水颜，你要好好待她，不然我拼了命也要和你打架。说完我自嘲地笑了笑。透过酒巴的落地窗，我看到了这个城市华丽的夜色。在我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

水颜说在这个秋天到来的时候，他就要回上海去了。我说那珍珍呢？水颜摇摇头说我不知道。那一夜水颜罐酒一直罐到后半夜，在酒巴里吐了一地。

新奇的街道闪烁的午夜灿烂的似童话；

抖落的烟灰弹落的承诺易变的如年华；

追逐的真爱握紧的幸福短暂的象落花。

六

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珍珍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祝贺你。我说谢谢。然后她把我约了出来，还是去水颜约我去的那个酒巴。

我远远地就看见珍珍站在酒巴的门口等了。华灯初上，我走到路灯下的时候珍珍也看到了我。我们远远地对视着。

你和我遥遥相对，一个春天，一个秋天，时间沙沙而去，历史沙沙而来，遥遥相对的我和你，一部春秋，谁来解读？

我们还是进了酒巴，我还是找到了和水颜一起坐过的那张桌子。我坐我原来的座位，珍珍坐在水颜的座位。

珍珍说今天我请你，就当是为你饯行了。

我说今天的很多情节都似曾相识，只不过把水颜换成了你。

珍珍说是么，于来，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我说我心里明白就可以了。

珍珍说于来，其实那年我打断的你想说的话我很想听的。

我说珍珍，原谅我现在已经说不出那句话了。

珍珍说于来，我要跟着水颜去上海了，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大学我不念了，昨天我刚满二十周岁，我已经和水颜作好结婚登记了。说完我看到珍珍抬起头，眼里满是闪闪的泪花，慢慢地泪水就涓涓地流了下来。

我怎么在你面前，忍不住哭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脆弱。

再见了最爱的人，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

或者，这样比较好。爱如烟花，只开一瞬，顷刻寂然之前，还拖了华丽的尾巴。但愿这岁月的樱花能够羽化成尽善尽美的幸福。

只是我们的故事，没有开始也没有结论，没有问题也没有答案。说就说着，听就听了，对就对着，错就错了，记就记着，忘就忘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