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此刻江南已是花红柳绿,草长莺飞了,就是关里也应是三月桃花水,叮叮当当明媚了春天。而我的塞外呢,春风未度,寒风正劲。
春风化雨,润开一地的花团锦簇。然而,此刻塞外的风还是阴沉着脸,漫山遍野的乱串,率意而为。看它轻轻吹着口哨,带着丝丝的暖意,还散发着微微的湿润,似乎,从长城的南边裹挟春雨而来,为传递春的消息而来。隐忍了漫漫长冬的少女,兴奋地褪去厚厚的棉衣,露出玲珑的曲线,粉白的长腿,比那花朵还诱人。老人们则坐在太阳底下,用初春明媚的阳光熨平在寒风中叠起的皱纹,一边指点着那些妖娆裸露的少女,笑她们少不更事,在这乍暖还寒的时候耐不住寂寞。
的确如此,阳光刚一明媚,风就变了脸。尖锐地呼哨着,翻山越岭走街串巷。拍拍人家的窗棂,抓起一把沙子,“哗”地抛向人家的玻璃上,扒开哪怕是一点点缝隙,硬生生地挤进去,在人家的房间里捣乱。翻开人家正在阅读的书,涂抹上自己的颜色,还把少女隐秘的日记打开,毫无顾忌地窥探人家的心事。在厨房、在沙发、在床上都留下了极不检点的痕迹。在山野,它就是一条龙。顺着长长的山川,弯弯的河道,疯狂地咆哮着滚滚而来。像是黄河水突然暴涨,像是火山喷发奔流的岩浆。见树拔树,遇屋摧屋。你会紧闭门窗,即使春天来敲门,你也不敢打开。
城市间则风清了许多,但依然强劲有力。笔直的街道就是它斗狠的战场,在它的调教下,行人一律躬身曲背,努力学习着日本人的鞠躬礼。骑自行车的人则练习起了摔跤比赛,一会歪向这边,一会又倒向那边。一眼望去,人行道上都是这样滑稽的景象,人们却生不出任何的笑意。你想卸去厚重的棉衣去迎接春天吗?凛冽的风会叫你望而却步。
风,在肆虐着塞外的大地,却也做着人们无法完成的工作。它摸一摸房脊上的瓦片,如果是豆腐渣工程,它会毫不留情地叫你片瓦不留,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再拍拍那些街道旁边华丽醒目的广告牌,悬挂在门楣上的招牌,如果想偷工减料敷衍了事,它会一律摘除或者掀翻在地,叫你绝不敢再次糊弄。也许它想叫人们崭新着迎接春天。
塞外的风就是这样,“人间三月芳菲尽”,它却迟迟不肯褪去那冰冷的外衣,把盎然春意阻在阳关之外。
然而,正如一位诗人所说“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寒风不知道,它把白雪飘洒大地的时候,是在孕育着春的种子。它在肆意横行的时候,是在将那些尚沉眠于冬季的生灵唤醒。折去那些枯干的枝条,唤醒陈封的河道,一切都在寒风的吼叫中睁开了眼睛。
在塞外呆久了,人们并不在意春风不度,寒风劲吹。你分得清那一缕是春风,那一阵是寒风吗?你能明白这强劲的塞外风在阻止春天的到来,还是在唤醒沉睡的万物?
杨柳的确是在风中软了腰肢,绿了眉眼;冰封的山泉的确是在风中滴下了欣喜的泪花,清脆了歌喉;小草也在风中从厚厚的积雪钻出细细的芽,嫩嫩的绿;天空也被风打扫得比冬季更加明亮,更加高远了。
人们早就习惯了这样乍暖还寒的日子。如果春姑娘一下子就出现在面前,流转着明亮如水的双眸,洋溢着美如桃花般的笑脸,散发着鲜活而魅力四射的妩媚,会令这里的人们猝不及防,会被反衬得灰头土脸,会一脸尴尬。也许这就是北方人的固执,迟钝吧。不然,怎会年年岁岁春风从南方吹来呢。
三月寒风停歇的时候,燕子就会翩然归来,桃花、杏花、迎春花就会次第开放。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怀念这三月的寒风。没有强劲的寒风将一冬的阴霾扫尽,那来的明媚的春天;没有勤奋的寒风将枯枝残叶摘除,那来的新枝嫩芽的生长?
三月的寒风虽劲,仍会将春天送来。
2011-3-2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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