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胡蝶消失。　

一　

雨季在九月太阳下印干仅剩的露水。胡蝶用完自己最后一滴泪。它掉下来，蘸满这个初秋早晨阳光折射出的斑斑晶莹。胡蝶相信泪水从此会在自己的眼睛绝迹。　

如若没有意外，生活将会持续这种状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大多数人的那类生存模式。千篇一律。倦怠迷茫。无从倾诉。走在街上，不容易被别人发现，也不容易让她发现其它人。行色匆匆。擦身即过。　

不太计较自己的孤独。一个人住。澹然的脸上带点隐约的平和的笑意。穿白灰两色衣服。化似隐若现的妆。黑且直的长发明亮地从肩背倾泻下来。走路时喜欢将脚步踩得猫般轻捷谨慎。躲在太阳尖锐的光线背后。于午夜活出精彩片段。　

每天晚上她习惯独自去“清飞”喝酒。浅尝即止。　

也曾有人有意无意闯入她的视线。　

一个酗酒的男人无拘无束将一双粗糙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以及十八岁少年对她火烫而好奇的注视。　

也有潦倒的失婚中年男子坐到她身边，不停与她说，她像她初恋的女友。然后男子忽然痛哭。有一刻，她可以不介意用自己的手拍拍他的肩膀，露出笑容。　

二　

她独自在黑夜的房间里坐到天亮。感觉到太阳的一寸温暖轻抚在她赤luo的足趾时，她离开令她深陷的沙发。她闭上眼睛，用棉签蘸少许牛奶盖在眼帘，慰籍一夜无眠泛红萎困的双眼。　

早餐通常是一杯黑咖啡。咖啡最大的魔力不在它的滋味，这是一种可以让人从死亡边缘走出来，再次让你感觉心跳能够如此鲜活的暗色细碎颗粒，她迷恋着它。她在早晨不碰其它食物，那些食物让她感到身体焦灼赘重，并带来污浊。只剩下咖啡，仿佛黑暗里的最后一缕光泽。　

七点零五分，她离开这间寂静小屋。　

要五十分钟的车程才到她所在的公司。她将早晨的五分之一时间耗在这段百无聊赖的过程，她略为厌倦，可是没有人可以拒绝过程，这样一想，全数接受下来。　

有时她在车中睡过去。车窗开着，风从窗外涌进来，吹乱她的长发。发丝拂下，隐去了她的脸。偶尔风又吹开她的头发，可以看到她优美的轻闭的双目，以及嘴角微微上扬的那一份甜美。　

更多的时侯，她取出手袋里的烟，迅速在动荡的车内点燃，然后吸进唇里。她看着车窗外瞬间倒退无踪的景物，感觉什么也把捉不住。这个时侯，她会抬起头，凝视幽蓝无垠的天空。亘古不变的天空。它可以永恒。　

三　

他在她的办公桌旁停下。她微微拾起眼光看一看。　

“你是谁。”他听到自己嗓音里寂寞地发出一个疑问。　

“我是这间公司的新职员。”她发现他有一双闪动着冰凉欲望的眼睛＿＿一片灰蓝。灰蓝的眼神。熨烫笔贴的西服使他的身体看上去严峻冷硬，犀利线条的嘴唇不说话时无情地紧闭，充满控制他人的意念。　

他默默凝视她，锐利的眼睛似乎轻轻穿越她的整个躯体与灵魂。然后他平静地说，“我是这儿的老板，欢迎你的加入。愿我们未来的合作舒心。”　

凌晨两点。　

有人在外面敲。只是轻声地敲，却如盅咒，一圈一波，击入胡蝶的心里。　

胡蝶打开房门。　

一个男人。　

“你好。”他说。走进屋子。在衣架前脱下外套，熟腻而不做作，仿佛他们彼此相识已经许久。　

她看着他：“我想，如果不出意外，你会是今夜与我同喝咖啡的人。”　

他转过头来：“为什么不考虑用一个方法使我在你的房间消失。”　

她说：“看来，你并不是特别需要我。”　

“原来你一直明白这场游戏即将开场。”他扯散自己的领带。　

她头一回看到笑意出现在他的脸。　

她摁熄了灯，走到他的身边，黑暗里他的眼睛有一种疼惜的光芒。她环住他的颈子，在他一如化石的嘴唇上留下自己的吻印。她说：“只有我才懂得你，这一点你无可否认。”　

窗外的月光探进屋内。在渺茫的月色里，他看见她的眼泪。　

“你在流泪吗？”　

“不，请不要相信你看到的。”她发出寂静的笑声，“我是一个不会流泪的人。”　

“你在试图让我爱上你。”　

“你害怕吗？”她把手伸向他的身体，十指冰凉，一格一寸往下轻移。她说，“我只以为这仅仅是达成愿望的代价。请你不要认为我是一个有爱的人，你也不会爱上我，在这个游戏里，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有关爱的讯息。”　

“是的，我不会爱你，这是我对自己唯一的要求。”他撕裂她的睡袍。他看到一个没有虚饰的女人。女人如若除去衣服，你会直达她最纯粹的思想。而他此刻却忽然感到，他将从此开始无力掌握自己。这是一个无法把握住的女人。　

四　

黄昏。　

胡蝶从公司里走出来。路过一间碟片店时，她听到一首熟悉的歌。胡蝶微笑着静听这勾起对往事记忆的歌曲，她的笑容显然的冷漠。有些往昔是危险的，例如恋人最初在自己耳边唇际留下的温存誓言，以及春天早晨在眼前无私盛开的橙槟色玫瑰……而当这一切被遗失在时间的潮水中，幻为一片黑影并给你带来深刻的阵痛时，只能将它当作是凝固的伤口，小心地固守住与它的距离。　

是胡蝶刚刚抬眼的一瞬间。　

“你在想什么。”　

他。　

胡蝶嗓音里发出寂寞的声音。她对他说：“你带我走，去远处，任何地方，好不好。”　

他抚摸她的头发。　

任何地方，任何地方，任何地方。　

“为什么你始终没有眼泪。我只是希望看到你也在乎这个……游戏。”他微笑地看着她，“我的车在对面。我知道有一个非常好的地方，你会喜欢它。”　

“有些事情是很容易忘却的，比如情欲。”她对他说。　

他没有回答，穿上衣服，系好领带，轻轻而绝决地拉开房间的那扇门。黑暗里他身体的轮廓像沉默却可能瞬间暴发的猎豹雕塑。在他迈出房门第一步时，他听到她的笑声，在他身后弥漫开的她鬼魅的笑声。天旋地转。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陷落，停止脚步，以沉默对抗这一切。在与她无声的对峙中他看到属于自己无法逃脱的宿命，他抚住额角无奈地叹息，意冷心灰。他回头，看一看黑夜里的她。　

“我要走了。”他说。　

“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她在漆黑中闭着眼睛问他。　

“别忘记，你不能有任何要求。”他饶有趣味地凝视她。　

“不，是你有要求。人往往对自己的陷落毫不知情。”她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一颗眼泪混合着笑意从脸颊悄然滑落。他永远不会看得到。　

她轻声与他说：“我需要在春天早晨睁开眼醒来时，能够看到一间美丽的屋子，它应该是传说中的聚宝屋，哈哈，是的，聚宝屋，打开一个房门，就会有意料以外的惊喜。它应该像童话里的宫殿，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一层金色光芒，而我身置其中。这一切，你能够给我。”　

“我明白。所以我把你带到这间屋子里，我知道你会喜欢它。”他把面孔转向别处，隐忍心碎的痕迹。　

“可是，如果我还有更尊贵的东西预备给你呢？”　

她看着他黑夜里的侧影，这个冰冷骁勇的男人因为伤感而显得脆弱，有一刻她甚至觉得他可能会痛哭失声。　

她缓缓说：“你给我感情，我可以像扔一只香蕉皮一样轻松将它扔出窗外去。但是假使你给我刚才我说的那些东西，我会真正爱上你。”　

“不要再试图得到我的感情。”她说，“它其实是世上最不值得留恋的一部分。请你相信我，感情会为人带来灾难，说不计较毁灭是可笑的，所以我们唯一的出路是紧紧握住现实。你喜欢我，我是你的一部分，已经足够，这就是我理解的尊贵。”　

“也许。”他说，“这可能是你我最好的出路。”他再度失控，面无表情褪去身上的衣物，将它们用力抛向一边，走过去，把脸深深埋在她的发丝：“告诉我怎样可以遗弃你，你如此令人难以忘记。”　

在他的呜咽中，她握紧他的手。　

五　

他在她的办公桌前停下。手指不动声色迅速在她手臂露出肌肤的那一部分轻轻划了一下，他的目光始终看向前方，漫不经心。阳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淡白，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靠近这一如深渊的温柔。　

“你好。”他对她笑。　

她抬起头，迎视他眼里的笑意，解读他未曾暴露在空气里的话。　

她淡然地看着他，沉着回应他传递过来的燃烧着思忆与隐秘的情绪。忙碌的工作人员在他们身边穿梭，世界仍然拥挤，然而私密在这里无声繁茂，叶绿花开，一切显得诡异暧昧而甜美。他与她同样是呼吸在暗示里的人，隐密让他们感到激越难晏的灵魂可以活得安稳。　

“胡蝶。你多像一只来去匆匆的蝴蝶，可是即使是这样，你在我心里永远留下一个印记。”他没有看她，眼睛望向窗外。然后他不回头地走开，推开办公室的门，身影消失在合上门的瞬间。　

他注定消失。　

诚然我们每个人都有失踪的自由。这世界，当然并非是可以握在手里的一只模拟球儿，随我们的心意转动它的方向。　

有时侯我们憎厌世间，而又不能随手像扔只脆弱的蛋那样将它摔向地面，使它粉碎，因此只能当自己是一缕烟尘，消散无踪，逃离世界的掌握。也许这样做的结局注定失败＿＿逃离是愚人的智慧。　

可是在瞬间隐匿的过程，眼前会有春天气息的花，以及大片鲜绿的林木草地。梦，似乎出乎意料不再是苦痛的根源。你不会因为做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梦遭致遣责，也不会在应当信任的时侯仍然选择怀疑。在这个过程中，可以得到幸福，甚至是永恒。　

胡蝶微微笑了。　

六　

胡蝶在黑暗里坐了一夜。　

昨天去医院，医生警告她，如若生活继续这般没有规律，她的病情将毫无指望。　

她打开一盒香烟。袅袅白雾中，她看到末日隐约的影像。那里有丝缎一样平静无痕的天空，大片盛开的橙槟色玫瑰，以及恋人在森林河谷里留下的柔糯誓言，于无尽空中与幽长峡谷萦绕不息。　

十九岁少女的期待与梦境，云影般隐匿而去的誓言，阳光下那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时间仿佛重新握在手里，寒冷可以因为拥抱而温暖，丧失的可以再度拥有。她因为美好和心里那些深切的痛楚而忍不住热泪盈眶，她仍然可以是那个在喜悦与伤痛前，泪流满面的女孩。因为爱与梦想，可以坚持与现实相悖的女孩。　

认识方明是在校园的一场太阳雨里。金色的雨。那时她还是一个初入大学校门的十九岁女生，青春喜人，少忧少愁。生活一片灿烂，未来是一个秘密，在远处饱含喜悦。笑脸无限真实。　

她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头一次皱起了眉。　

他从她的身边急窜而过，溅起许多晶亮的水花。她再次皱眉。然而机缘似乎并不仅止于这次短暂而并不愉悦的相遇，在来去匆匆的太阳雨中他们确定了彼此。她在他的宿舍楼下默默徘徊留恋，用日记的方式留下他在她心中的眷慕。他拥抱她，为她带去她生命中的第一个吻印，她像一枝凄美短促的玫瑰，在他心里绝望地蔓延出一片火红。　

那一日又是雨天，清甜哀愁的雨水细细密密洒在她的脸，在她的灵魂烙下痕迹。她说，你不能离开我。然后泪落眼角。大雨中他们的身影模糊而缠绵，世界渐渐失去声音，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他们都流下了眼泪。　

大学毕业后，她在几家公司上过班，每次都匆促收场。其中一份工作是做涉外公司的秘书，月薪相当可观，但同样很快结束，因为她拒绝了老板那双咸湿荒淫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　

那个时侯胡蝶已经与方明同居，一个下雨的夜晚她告诉了方明自己的决定。　

“方明，我想，我们应该结婚。”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粗声说，“你为什么辞掉了那工作？”　

胡蝶希企地看着他：“我想我真的不适应在社会闯荡，太多的游戏规则让我目眩，太多的看似庄明却枯腐的人。我知道我倔强的性格与固执的单纯是生存大忌，我不想埋怨世界，只是我已经疲倦。我们结婚吧。”　

“没有人可以不经过付出就得到一切。”方明额头青筋冒上来。“自然有人是运气比较好，能够免去许多枝节，但你必须清醒地意识到，我们不是那类幸运儿。这世间，不能生存就失去价值，你的悲哀是你活在一个现实的世界，你没有权利拒绝为生存而放弃拚搏。让我怎么说你呢，你这么愚蠢。”　

方明拂袖而去。　

雨还在下。　

胡蝶走到窗前，将头抵在窗子上，双眼失神地看着方明走到屋外。雨水从窗玻璃冰凉地滑下，一线一线将窗户模糊，淡漠了方明的身影。胡蝶垂下眼帘，感觉泪水弥漫眼眶，然而始终没有掉下来。　

当夜方明没有回来，胡蝶在黑暗里坐了一夜。等待使她迅速憔悴。她在镜子前望着自己灰暗失色的双眼很久，然后对自己说：“没有关系，我可以等。”　

直到下午，方明终于打开房间的锁，疲累不堪地推门进来。他厌恶地扫了胡蝶一眼，没有说话。　

胡蝶苍白的面颊因为喜悦泛起一道红晕：“你说得对。我已想明白，今天就去再找一份工作。”　

方明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捂住额头，低沉的声音说：“其实这些都已经不重要。”　

他站起来，留下最后一句话：“我要离开你。”　

胡蝶在那堆白色药粒前犹豫片刻。她知道她只需轻轻将它们放入口中，生命就即将是一场虚幻的闹剧。痛苦与欢愉，爱与憎恨，黑或是白，她将远离这些扑朔凄迷却又真实贴身的闹剧。　

告别有时是愉悦的。她将白色药粒咽下。她的眼前忽然盛开出梦境里常常留连的花，它们通常穿与天使一样白的衣裳，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无私地为人绽放。花瓣如燃烧的翅膀，飞过阴森的绝谷，点亮幽黑无光的被遗弃的天堂。它们没有爱情，但喜欢看别人为爱承受煎熬，顽劣娇美的面孔，闪着罂粟的光泽。胡蝶感觉自己正在与它们靠近，视线渐渐游移散淡。她泪如泉涌。泪水像无法挥发的雨，不可抗拒地充盈了她的整个世界。　

然后花朵遽然消失。胡蝶发现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旁边是风声猛烈的悬崖，无数白色花瓣从天空飞泻下来，坠入谷底。她在镜子里看到一个直望到她内心里去的人，像她本人一样地看着她，嘴边一个讽刺的笑。镜中人破碎的眼神让她心惊，泪水忽然间停止，在风中干涸。　

有些记忆或许是可以选择忘却的。她在属于与自己灵魂的对视中找到了出路。　

她作了决定。　

她终于消失于方明的生活。　

再也没有眼泪流下来。　

七　

最后是敲门的声音惊动了她。　

胡蝶睁开眼，喘息加剧。汗水已经浸透她的全身，头发浸湿，脸上有一层朦胧的露气。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然后才发现自己又一次陷入过去。她走到镜子前，对自己说，你必须告别过往。必须。　

她定一定神，平静地去打开门。　

一个女人。　

胡蝶并没有意外，淡漠地说：“你终于来了。”　

“原来你一直明白这场游戏即将结束。”女人说。　

这个女人很美丽，然而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她线条完美的嘴唇冷漠地展现一个莫测的笑，眼睛漆黑，闪动猫见到猎物一样凌厉的光，隐含喜悦与幽冷。手指长而枯瘦，但是可以看出这是一双曾经非常动人的手。一袭黑衣显得她的面孔苍白诡密，一如传说中的女巫。　

“天下并无不散的筵席。”胡蝶说完这句话，然后静谧地看着她。　

“但是你仍是不明白一件事。”女人慢慢靠近胡蝶。她殷红的嘴唇微微颤动，咬住牙齿畅快地笑，眼里布满血丝，“你不明白，一直不明白。”　

胡蝶感觉一道银白的寒光从眼前匆促闪过，接着她感到有冰凉的异物进入自己体内，很轻，很薄，然而却充满离奇的尖锐。　

“你不明白吧？”女人对胡蝶温柔地说，“他对我有多重要，他即是意味我的全部。我曾经与他说过，他不能离开我，他真的这么去做，可是后来你出现了。为什么你要出现？难道上天也成全一段孽缘？你知道吗？你最大的不幸是他竟然爱上了你。”　

胡蝶好奇地看着自己腹部那一片不断涌出的鲜红，她用手触摸，感觉到它清晰明确的温暖。一直在与末日纠缠，以为已经不再有温热的血。现在，红色血液缓缓流出，如此鲜活灵动，它滚烫地在胡蝶的手中划过一道美丽忧伤的弧线，最后滴落地面，刺痛她的眼帘。她忽然流泪。　

“不。他始终只是我的老板，上司。”胡蝶极慢地说，嘴唇疲倦地微微蠕动，“我只为可以以此换得我需要的一切。”　

她的脸孔有一道神采：“我要在春天的早晨睁开眼以后可以看到一间美丽宽绰的屋子，阳光自外面轻轻洒进来，而我身置其中。我要在迷醉的星夜下，独自漫步在犹似孤独伤感而华丽的澄金宫殿，在凄迷的月色中在玫瑰园摘下最后一朵橙槟色玫瑰……”胡蝶嬉笑地望着她，眼里不断涌出新的泪水，清甜而温暖。“我唯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感情。我只是一个迷恋物质生活的女人。我们生存并不需要过多的感情。”　

女人冷静地从胡蝶身体里抽出那混杂着生命艳丽色彩的血迹累累的刀：“我查过你的全部资料，从中我发现了一点我感兴趣的事情。你身患绝症，中期。你前年曾经为了男友自杀未遂。你也曾经被送进精神病院观察治疗。”　

“现在，且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她用手托住胡蝶的下巴，伤感地打量胡蝶的面庞：“这是一张充满诱惑的迷人的脸，但是从它上面让我看到一个残酷的结局。我可以帮你，帮你结束这一切，你可以不再被病痛折磨，半死不活继续你行尸走肉的生活。你可以去到天堂，在那个最美丽仁慈的地方得到你渴望拥有的。你会是一个令人妒忌的幸福的人。”　

她抡起刀，再次向胡蝶刺去。她迷醉地低声尖叫，抬起猫般幽然的眼睛，惊喜地看着血印满自己的衣袖。　

“也许你更需要这种帮助。”她捧起胡蝶凄艳苍白的脸，“生活早已把我们逼得无路可退，你应该感激我。”　

胡蝶的身体随渐渐暗淡下来的黄昏散去温度，窗外金黄的光线无声映在她的脸，灿烂而冰凉。她在夕色中沉静地收敛最后一缕芳华。她的眼睛微微张开，眼神是安宁的。蝴蝶。是的，她是一只蝴蝶。天空是她翻飞的乐园，她曾经在这个喧哗的天堂翩翩慢舞，以沉醉的姿势。上天给了她属于蝴蝶短暂的生命，空中却仍有她飞舞时翅膀拍动的余音。她或许还会再回来＿＿她的来生。然而此刻，此刻她是幸福的。　

她终于宁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