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

午夜时分，人，通常会陷入沉思。多年来，倒底是得到的多一些还是失去的多一些。为了理想，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为了女人，他离开了多年的朋友；为了朋友，他背叛了内心的良知；为了良知，他付出了所有的金钱；为了金钱，他结束了自己的生活；为了生活，他放弃了儿时的理想。几个不同性格的人，做了不同的选择，也有了不同的结局，但他们倒底谁是幸福的谁又不是幸福的呢？

——一个咨询答案的人

寒竹镇本是隶属于主城区的一个小镇，但远离市区，周围都是小山坡，也不利于新区开发，自从唯一的一个厂矿跛产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发展。这里40%的人靠种地自给自足，30%的人做点小生意，马马虎虎的也过得去，20%的人靠政府补贴——这里叫“吃低保”，还有10%的人流往外地。这里有一所中心校，是小学，因为是镇上唯一的政府办的学校，当然得叫中心校了。现在是上课时间，但并不太安静，随时都可能发出“哄”的一阵笑声，或者是老师训斥学生的声音，又或者是敲打课桌的“砰砰”声。

一个年轻的女教师走进教室，严厉地说：“上课时间，闹哄哄的，我不知道这些声音是从哪里来的。”讲台下面一个很小的声音这样唱到：“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接着全班同学一阵狂笑。

另一个教室里面，讲台上和蔼可亲且两鬓风霜的老师亲切地问到：“你们长大后希望做什么呢？”

“我要当老师，像您一样。”一个小女孩笑眯眯地望着老师，老师笑得很开心。因为自己成了榜样嘛，能不开心吗。

“我要当科学家。”另一个小男孩也站起来说出了自己的理想，很伟大嘛。老师同样笑得很开心。

“我……我要做个杀猪匠。”全班同学“哄”的一声，没有一个不笑的，夸张点的还从后面的椅子上笑翻了过去。老师用一种很诧异的眼光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傻小子，说：“

“能给大家说说理由吗？”

“因为俺村的杀猪匠天天都有肉吃。”傻小子回答得干净利落而且还很坦白。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寒竹镇没有变，但很多事情都变了。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一个麻布口袋，手上还提着一个陈旧的旅行包，大概是二战时期的吧。跟在后面的是两个中年老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年纪比男的稍微大一点。

“别送了，回去吧。”年轻男子转过身来对身后的三人说到，但很快又将头转了过去。二十几岁的人了，而且是男人，是不应该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的。

“玉龙，你放心的走吧，家里有我呢。”银凤拍了拍弟弟的肩，二十几年前，像这种地方的人给孩子取名字都是千篇一律的梅呀菊呀莲呀或者国呀军再或者就是龙呀凤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嘛。名者父母心。姐姐已经嫁人了，但姐夫却嗜赌如命，把一贫如洗的家输得一无所有。孙玉龙决定不再过这样窝囊，贫穷，却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借了十几块钱的路费，就这样，就要远离生他养他的故土，就这样，就要远离生他养他的父母。但命运没有提前通知他，这一去，他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前一天晚上还想着自己马上就可以成为城市人的一员了，这个念头使他激动得一晚没睡着觉。曾经从邻居家的电视里看到城市的外貌，大楼一般比这里的山还高，夜晚一般比这里的白天还要灿烂辉煌，马路一般比学校的球场还要宽敞，女人一般都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没穿东西。那是多么奇妙的地方啊！不明白陶渊明为什么还把家乡似的环境写得给天堂一样，老师们还津津乐道。看来陶渊明也没有见过簸箕这么大的天呀。明天，明天我就可以过城市人的生活了……

踏上汽车的一刻，孙玉龙突然觉得万般惆怅。父亲的年龄大了，不知道地里的活姐夫会不会帮着做一点，母亲的头发也越来越显得白了，不知道会不会因为牵挂远方的儿子而白得更快，姐姐，姐姐一定会照顾父母的，但谁又来真正的照顾她呢？从车窗回头望，亲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家乡的景物越来越模糊，直到一片浑白，当脸颊感到一股异物在流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真的哭了。

南方大厦座落在市政府重点扶持的高新区，但这里工作的人们都常常自嘲地说：“高新区不等于高薪区呀！”谁让国家只允许一部份人先富起来呢。在南方大厦的底楼有一排商家名录表，记录着楼上所有公司的名称，性质，位置等等。付景明抬头看了看，他要去的云光科技在本楼的16f，一层楼都是这家公司的办公室，这座城市既不是国家重点扶持的大城市，也不是什么省的中心。一般没有什么大公司的总公司在这里，顶多就是一些大点的分公司呀或者重工业基地呀再或者就是一些小打小闹的小企业。像这样的大公司不多，在这座城市里也应该算得上是50强之一了吧。

付景明乘电梯到了十六楼，正对他的就是这家公司的前台，前台接待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姐。正对着电脑嘻嘻哈哈的笑着，付景明猜想不是在看什么喜剧片就是在和哪个男的聊天。现在很多这种靠姿色吃青春饭的女孩，务实点的呢就一边上班一边看看书，想考点什么文凭。不务实的呢，就潇潇洒洒的过一天算一天，顶多到时候就找个好老公嫁了。

前台小姐看付景明一身正装西装，提一只可能是真皮的商务包，大概是做正事的来了吧，于是收住夸张的表情，微笑地站起来对他说：“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你好，我叫付景明。约了今天上午九点半来面试的。”

“哦这样啊，请到这边坐一会。”前台小姐很有礼貌的带他过去坐了。

付景明看了看身边的人，“不是吧，这么多人都是来面试的？”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电脑这个玩意虽然很新鲜，但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会点，只要不搞编程呀什么的，是人都可以来碰碰运气。尤其搞电脑销售这个行当，长了张嘴就行，入职门槛特别低。这也造成了it行业高度的人才流动和部份，应该是大部份人对销售这个冲满挑战性的和灵活性的职业的歪曲认识。甚至前不久还听说这么一个笑话，一个去应聘销售职业，考官问　：“如果在攻关的时候遇到困难你将怎么样去面对？”答曰：“送礼，或者回扣，来点现的。”考官当场拍案而起。你这叫侮辱别人不尊重社会嘛。为了和这种人区分开来，付景明英明地选择了技术工作，搞程序开发，既是能力的体现，又可以实实在在的为商务社会提供一种便捷高效的产品，为现代化尽一点绵薄之力。

“下一位！”付景明看了看前面没人，应该是到自己了吧。于是从容的走了进去。台上坐着三个人，都是面试官，坐中间的那位应该是头头吧，因为他的神情最放松，精神却最饱满，一般成功人士都这样。另外两个虽不说比面试者还紧张，但至少是兢兢业业的吧。

“付景明，是吧？你应聘程序设计员？””左边的白领丽人看了看他的资料，这么问到。现在付景明还不知道这位白领丽人的姓名，不过按常规，白领一般都是骨干，都是精英，先简称“白骨精”吧。

这位“白骨精”他妈的全是自问自答，付景明只是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

“你都会些什么开发语言呢？”“白骨精”问到。

“上面不都写着吗？”付景明开始怀疑她倒底是视力有问题呢，还是根本就不符合“白骨精”的基本要求。

“以前……”“白骨精”正准备问他以前的从业经历，但发现简历上面又都写着呢，于是赶紧闭上嘴，省得别人有郁闷的感觉。

旁边的年轻人见“白骨精”暂时没找到话题，就替她解围。接过来问到：

“.net和jave有什么区别？”这是一个技术问题。

“.net是微软的产品，jave是sun的产品。jave首先提出夸平台的可行性。但.net也可以说是后来者居上。从功能上讲，jave更注重程序的开发，而.net更注重适用性。两者可以说是半斤八两。不知道公司现在用的是什么平台？”

“啊，这个嘛，我们用的是.net。跟着比尔先生走嘛。你认为erp软件在本市的行业前景如何？”这又是一个行业性的问题。看来技术人员在这样的大公司也必须得有商业的眼光才行。

“中国的软件市场在世界上处于不高的水平，本市在中国又是相对的处于不高的水平。前年软件产值达到3个亿，去年6.3个亿，表面上是翻了一倍多，但实际上只占全国产量的千分之六不到。可以说是相当薄弱的，而这种“薄弱”我看为是我们的市场空间。”

看得出来，考官们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表现感觉还很好。“咳，咳”中间那位“资深”人士润了润喉，开始发言了：

“你对你的薪酬待遇有什么要求？”

头头就是头头，说了半天终于来了个实质性的问题。但这种问题对于面试者来说是很敏感的一个话题。付景明想了想，说：

“我的本职就是做好工作，相信付出会和收入成正比的。而且员工薪水作为公司人力资源成本的一部份，我想公司也是有所考虑。”

付景明知道自己被云光科技正试录用了后，兴奋至极，乐着要跑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秦枫。之前二人的经济一直欠佳，房子租在市中心是为了安全起见，但因此就只有租一间不足30平方的单间。现在有了一个好点的工作，等拿了第一笔薪水就可以勉勉强强地改善一下生活了。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秦枫一定会高兴的。打开房门，秦枫不在。那就等等她吧，先上上网。一般付景明上网，既不聊天也不打游戏，要么就查查资料，要么就编点什么东西玩。不过秦枫最讨厌他的就是抱着电脑就不大爱放手了，常常忽略她的存在。

秦枫今天特地换了个发型，搞了个什么什么烫，我也不懂。走进来，见付景明又在电脑旁坐着，心里大为不快，走过去温柔地叫了一声：“景明。”

“啊，你回来了。”付景明头也不抬，也忘了有什么什么好消息告诉她了，只顾看着电脑。

秦枫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发型，甚为遗憾，干脆来个选择式问答题，看他注不注意到，于是就问：“景明，你看我今天的发型好看不好看？”

付景明这才抬头看了看秦枫，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眼前一亮，确实很漂亮，别的话付景明会说，这个夸女人的话他就不太会说了，憋了半天，蹦出几个字：“花了多少钱？”

这点秦枫也不生气，因为他知道付景明是一个很务实的人，现在的大家的条件都不怎么样，但这个发型花了300块钱，说出来怕吓着他了，于是干脆就来个“除以十”，就说：“才30块。”

“才30块？”付景明还是被吓了一跳，低声咕噜了一句：“我减头才四块钱。”

这下秦枫生气了，她生气的表达方法一般是默默不着声，两眼一闪一闪。这种情况下付景明一般会马上关掉电脑，站起来搂着秦枫，说：“对不起，我的错，我一定悔过。”接下来秦枫一般就是不再生气。今天也不例外。两人相处的最高境界大抵如此，不吵不闹属于没有生机，吵闹不休属于没有生活。

秦枫拉着付景明的手来到桌前，付景明这才发现桌上有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于是笑着对秦枫说：“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就当送你生日礼物了。怎么样？”

“傻瓜，今天是你的生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