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运用

一

谭木匠决定在秋后

收最后一个徒弟

风渐渐变冷。二哥用锋利的斧子

砸开了婚床的门

再婚的嫂子坐在新床上发呆

她说：前夫留下的儿子

是我唯一的陪嫁

那一年，二哥真的拜了师

但没有设置香火

二

月亮在秋风里抖缩

落光树叶的秋天，依然是秋天

梦往远走

二哥从不奢望黄金，玉米

噼里啪啦再走东山

三

山丘上

白发的父母倚门相望

夕阳残照

空白的地方留下阵阵心酸

冷冷的锅灶前

一两个发冷的故事

遍地的菊花，遍地的荒凉

四

冬天过后。椿树发芽

行囊里装着事先准备好的设想

辞别挂满蛛网的石头小屋

心里揣着拼接的青花瓷盘上路

无遮无掩的大道

风沙满袖

五

文革时期

破庙里的神啊不再念经念佛

横斜的影子在路边止步

过了蝉声，又到中秋

离女儿满月只剩一天

就是这样的距离，等啊等

三十里外，二哥告假回乡

六

凝固的玫瑰露水

在青花瓷盘里酿酒

青花瓷盘

是二哥生命的驿站

一只翡翠的手镯戴上女儿的手臂

喜悦荡漾

迟来的爱情，消解忧愁

七

横陈于世的秋风萧瑟

墨斗在木头上写下：青春

开门见山。血色的太阳

有谁坐在秋天

伸出一只火红的手

喝一瓶燃烧的白酒

骑上马，聆听黑色的歌

八

圆盘锯飞快地旋转，旋转

吐出来的锯末遮没了天空

圆盘锯

这是毁灭之神降临

死神完成战车最后的呼啸

谭木匠的弟子

倒在血泊里

场景不堪回首

九

深夜

暴风雨闯开二嫂的房门

灯火被吹灭

家园再荒芜

青花瓷盘第二次打碎

她伸出双臂，向苍天呼喊

十

可怜的双亲

白发老人送黑发人

二哥的斧头高悬在横梁上

一只没有做成的木虎

常年素食

常年哀伤

十一

人世间

最后瞻养老人的的孝子走了

随风而去的羊，是一团白云

出殡的那一天

生产队里所有胳膊都挽起来

送行。只有二嫂怀抱小小的女儿

坐在屋中

没有言语

十二

拼接的青花瓷盘

长出一枝花蕾

这枝花的名字就是腊梅

2011.3.26—27.　深圳新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