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之桃花情事

这样的秋日，忽然地就想起了桃花。让人措手不及的慌忙。其实，我的窗外，看不到一点花影。就是开在秋天的那些花儿，都已不见。原来我曾在院子里栽了菊花的，从前我曾在这样的下午，可以一个人对着那些有着柔软花瓣的菊花静静地很久。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清香。

但是，现在我想起春暖时才开的桃花。因为，我一个人看了一场旧电影。

佛祖有云：不是旗动。不是风动。不过是人心在动罢了。

电影里，张国荣扑在桌上，酒碗狼籍，屋外沙尘漫天。面容忧伤。躲避到这样遥远的荒漠，他仍然常常做着一个梦。他说，他梦见家乡的桃花开了。他说，他忽然想起，他已有很多年没有回去白驼山了。

张国荣是个寂寞的男人，戏里戏外都一样。所有过往与情事，都在那样的委地里消散。决绝。凄艳。一如刹那芳华的桃花，开在温暖的三月，落在有雨的长夜，天明了，也只一地暗香拂乱。却自洁净。随水，随尘各有忧伤，但仍明媚。

也许，我不该用花比他，不该用凄艳比他。可是又怎不能呢，这样的一个有着如花心事的男子。

王家卫是个有魔的男人。他的那些带着淡漠的旁白，谁都做不到与之若无其事的擦肩而过。在《东邪西毒》里，我记住的是那些关于桃花的台词。而电影整个结束我都没有看到一朵桃花的影子。

终于明白，远在天涯外，只是有个叫桃花的女子而已。

那个终年临水而照有着桃花般容颜的女子，却是朵寂寞的桃花。花开无人赏，花落无人怜。红颜弹指老，爱的人不在，相守的人亦不在。一个无心，一个相避。最后只落得临水相照，情事老。

终于知道那相避天涯的人，原来至死都想着，春天里，乡下的桃花已开得很灿烂了。为着赶回惜取花颜，却只落得客死飞天的黄沙中。那一刻，她终于凋谢在了寂寞与哭泣里。流水，落花，也无计。原来一辈子的情事也抵不过一场等待，因为等待是这样的寂寞。

想起来。小时候，我家乡的山上，是真的开满了桃花的，每年春暖草长时，桃花一夜间开的团团簇簇。淡粉，深粉。如云，如雾。却并没有白色的，许多年后，在他处看到过重瓣而白色的桃花。非常美丽而精致，但是，那些桃花只是开花而不结果。于是心里还是想念家乡的那些单瓣的桃花。它们在我的记忆深处，一直在阳光下明媚的快乐与纷繁，简单而直接。

又想，那白陀山上该有满山遍野的桃花的。只凭那一个有着红色袍衫的嫂子，那一个寂寞的转身，已足以倾城。复倾国。而那些在春天的黄昏里可以缓缓飘落的桃花，当然是漫山遍野的。否则，又谁来陪着那样年华美好的女子，在夕光斜照的时候。

但是，但是这样的女子，当有一日终于揽镜，也窥见朱颜渐逝了。

只是负在心中的固执仍是不肯放下，直止珠泪滚翻，也不肯。用“醉生梦死”的酒提醒良人，也已挽不回。却不懂那一个也只是用拒绝来逃避被拒绝的恐慌罢了。

以为岁月长长，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却不知花开只是刹那，惜取已不复旧颜。从此人面不知何处去，依然年年笑春风的漫山桃花，想来从此也寂寞绵延了。

曾说，离别是为了重逢。而离别了，真的还能重逢吗？其实，隔了时光，重逢还不如永不再见，因为，长长的时光后，谁再也不是当年的谁了。再重逢，只落得相对无言更唏嘘罢了。依然笑春风的今年桃花又怎是去年颜呢。也许唯有梦里才留得住，却终是平添了凄凉意。

而在姑苏城外桃花林下，因着醉意许了诺言的男子，却把一个女子生生等待成了孤独一世的剑客。从此，一生里，把寂寞刻在骨头上，连抚摸都无从。不知道那些无意见证了一个谎言的桃花，从此是否不再开放。

而这样一个戏风尘的男子，原来更是一个情深的人。因着桃花，从此他终年居在了桃花里。也许花开时，他会记起那些恍若前生的故人旧事。

但是守着花开花落，也不言一字那些风里的前尘暗香。却只在心中，让花开放与凋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