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炎炎夏日的午后,电话那端传来母亲急促焦灼的声音。说孩子感冒发烧,烧成了肺炎。于一个母亲来说,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她魂飞魄散、坐卧不安、心烦意乱。止不住的泪,似夏日雨,骤然而淋漓,无声地从重洋深处滑落。
人都难免有个头痛脑热、感冒发烧,平常家里都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没什么大碍都懒得向远方的她提及,以免平添她的心理负担而徒增伤感。这次儿子病得重了些,害怕有个三长两短,真有什么闪失,谁也担当不起那份责任,才不得不告知于她。正是病在儿身,痛在娘心。让她心急如焚、如坐针毡、归心似箭。恨不能长出双翼,飞过天遥路远,飞越万水千山,回到孩子身边,将孩子揽过身前,搂在怀里,用所有的牵挂和思念酿成母爱的源泉,凝聚唇瓣,深吻他的眉宇和小脸,恨不能将所有爱意,自眉心注入他心田。
其实,每一个正常的人都会感慨,人生何其短暂!彼时的她感觉这一生的短暂,都不及此一时的漫长,一、两个时钟的心灵煎熬恰似度日如年!忧心如焚之余,不得不将心拟的粗浅计划立马付诸行动和实践。好不容易捱至上班时间到点,调节好心态,向董事呈上一纸薄文,阐明自己的难处和意向,请求给予支持和理解。商人就是商人,一切以利益为重,利已为出发点。试问,有几个是以感情用事的儒商,愿意倾听职工的心声,体恤下属的感受?不管你曾经是否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他卖命。他觉得已经为你付出了酬薪,你已得等价的回应,彼此两相受益、互不相干,各不相欠。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和商量的空间。毫不迟疑地当时就回决了她,折断了她在那一方,让梦想放飞的翅膀。想来也是,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一个公司,人才济济,怎会在乎少她一人?如同在这个尘世,什么都可以缺,譬如缺水、缺电、缺碘、缺盐、缺钱等等不胜枚举,就是不缺人。放眼纵观,来来往往、离离去去、逢逢合合、生生死死的人络绎不绝、多如蝼蚁,不分白昼地在这个尘世的舞台,让一出出人间闹剧公演。有她无多,没她无少,离了她又不是公司要倒闭,地球不运转。一个意念在泪光中闪现,毅然决然地当机立断,辞职不干,有何不可?
和同事姐妹们能够在短暂一生中相处几年,何尝不是缘分的功德圆满。将来自五湖四海、素不相识的他们彼此相连。在那个缝纫加工车间,在晶莹的白炽灯光下,虽大家各自忙着手头的活,互不干涉、互不交谈,但都达成了共识与默契,为同一个目标和相同的梦想,充满了凝聚力。透过时光迷离的眼神,依稀看到他们在车间忙碌操作的身影;无数个夜色朦胧中,融融月光下,下班之时,携手并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漫步、逛街的情景。无不如一幅幅流动连绵的画轴,一一在眼前铺展。每一个画面都在重现,每一个片断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虽彼此相交浅浅,相处淡淡,很少为人打开那扇烟雨重楼中深锁的心门,邀至那方寸间栖息、促膝、交谈、静坐。自那心壁的缝隙,也难挡友情之光亮的泄漏与渗透,那些微小薄弱的斑斑点点的光晕也能温热一颗清凉如水的心。
至于那个鸿雁传书,频频表白爱意、瘦瘦的眼镜高管,因她不想将感情安放在远离家乡、亲人的异域,他也不可能抛却物质基础和精神财富,只身寻芳而去。那未免太传奇、太神话,太不可思议、在现实也是站不稳脚跟。另一方面,她还会顾忌,他是否会全身心地接受她的孩子,亦如接受她那般爽直。这些俗世的牵绊,成了横亘在他们心灵沟壑中的巨大障碍。她明知道不可能有结果,不必开始,也就谈不上结束。淡然置之、近而远之是办法之中最好的办法。她是个对生活执着、较真的人,很在意结果。明知道没有结果,何必浪费时间、精力、心血和情感,最后再枉自嗟叹?她也时常费心思量,如果自己对世态和人生不那么在意、不那么计较、不那么认真,人生本来是一场游戏,自己亦能就当一场游戏,那该多好。或许胸襟能够豁达点、开阔点,甚至圆滑点,海纳百川,过着今天不问明天、得过且过的日子。也许就不会活得那么辛酸、那么无奈、那么疼痛、那么疲累和那么伤感。相应就会多些洒脱、释然、开心和快乐。
告别那一片天空,告别那一方土地,以及那些熟悉和陌生的面孔,还有自身丢失了又难以拣拾的过往、曾经和点点滴滴。不知是自己太小女人见识,婆婆妈妈的多愁善感,还是太斤斤计较而小肚鸡肠?是自己对生活太认真、太执著、太顽固还是太重情义?不明白也难以注解。历经了那么多的离别,依然没有增强对离别的抵抗力和免疫力。面对每一次的离别,而衍生出那么多的难过和伤心。此次的离别与先前迥异,先前的离别只是暂时性的,过些时日又会再见。本次离别,或许就是人生的永诀。如同流逝的青春岁月、芳辰韵华,腹水难收,滚滚东流,再也回不来。
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如她所愿,车轮风尘仆仆地将她带到孩子身边。
一进病房,刚刚凝结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溯溯流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孩子面前。搂着被床单包裹着的瘦小身子,看着他失去了昔日的光彩与活力,没有一点血色,微带腊黄的小脸,母亲的心一阵阵抽搐而绞痛。聆听他呼吸平缓地还在朦胧入睡,额头的烧已退。医生说需要静养,再调理几天才能出院,没什么大碍。蹦到嗓子眼的心才没跳出来,稍稍回归原位。好想将自己的滔滔母爱,融进瓶里那救命的液体,一点一滴,不紧不慢,渗进那奔腾的血液和小小的身体。
住院期间,她不分昼夜地陪伴守护在孩子身边,亲力亲为地照顾孩子饮食起居、熬汤煎药、营养搭配绝不马虎。唯愿宝贝一下子象往常一样阳光灿烂、健健康康地活蹦乱跳、生龙活虎起来。万籁俱寂的病房里,躺在孩子身边,总是百感交集难以成眠,将他搂在胸前,握着他的小手贴在胸口,亏欠的心亦是翻江倒海,久久难以平复。
孩子一天比一天气色红润、一天比一天健康,恢复到孩子本真的天真无邪、快乐活泼的样子,一个礼拜后办理了一切相关手续,出了院。
带着孩子直奔娘家的方向。走过拦江堤坝,野草都退去了,繁华、喧嚣也退到身后,人群无影无踪,一江银光如带。水底的月亮是个失落的少年,天上的月亮是异乡曾伴乡愁的婵娟。走在水中央,人象风在飘。江水,一如漫漶的时光,江上雾岚轻纱里迷失的前尘,一朝消散,逝不可追。宁静的心境如那江中的水,看似平镜无波,内里思潮澎湃、急流暗涌。
那一个苦痛并蒂,最难熬的夏日跟随前尘的所有记忆也渐行渐远。转眼,绿意衰褪、红枫飘零、落叶散尽,秋去冬来临。家乡地处山林地带,大山环绕着的小镇的冬天,远比沿海地带的冬天来得更凌厉、冻人。总是笼罩在潮湿雾谒的阴凉之中,从早到晚朦朦的一片,总也看不到阳光。偶尔天气好点,能感到阳光的时候,已是夕阳残照的日落西山。但和宝贝在一起的冬天再冻再冷,多么的寒气逼人,心也是暖融融、热乎乎的。
住家第二个年后的九月,孩子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母子俩便从娘家剥离出来,在城里租了一套房舍,便于孩子上学,过起了母子相依为命的幸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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