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落在粉红的床单上。长春很少有这样的月光。拉开窗帘，从15楼望出去，这个城市的霓红尽在眼前。长春是个华美的城市，溥仪给它留下了很多融合中西的建筑。不过天已经很凉了，一片寂静中，有汽车开过留下单薄的声音。

我喜欢爬上窗台。看下面往来的人群和车流。有的时候穿着内衣，有的时候裹了浴巾，有的时候甚至什么都不穿，靠着玻璃，想象这样掉了下去，那个过程一定很美妙，就象一首挽歌，轻浮在空气里，因为没有依托而难受。

爱情和死亡一样残酷。在暧昧的灯光笼罩下，我解散了长发，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有我的发，丝丝的把他缠绕，一直到不能呼吸，直到天荒地老。穿衣镜里的女子挑着眉，失落的贞洁在她的双颊泛出桃红的醉意。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如此。紫荆花的某个洁白的大床上，也是这样的月色，也是透过窗帘，他褪去了我最后一件衣衫。这是我预谋的终结。我固执的守了21年的贞洁，决定全部交付。我吻着他的唇，流下了泪水。不过悲哀的是，我没有血，甚至不是那么疼痛。当他揭开被单的时候，我看见了他隐藏在眼角的秘密。

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明白自己的快乐与别人不同。每日背着书包上学的路上，都可以看见路旁盛开的紫丁花。那是一种永远不会败的花。不过尽管喜欢，是没有折的习惯。看着它们在那里盛开，就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生的繁华，是真实的触摸，而不需要幻觉。

妈妈总是很忙。她的丈夫也是很忙。我给自己水喝，包里有零钱可以吃晚饭，5点以后学校就很空，没有人，有的时候有燕子，会小声的吵闹。我分面包给它们吃，它们吃的时候我就写作文，我只会写自己喜欢的题目，所以不会有高分。回到家后妈妈在忙着清洁屋子，她很少有时间和我讲话。有了妹妹后她不再做那么多事，她还是很忙，她会做冰糖银耳，冻了之后给我们吃。她不知道我一直不喜爱吃甜的食物。

我把床单裹在身上，一个人舞蹈。多少年后看霸王别姬，痛哭失声。我把沉重的岁月交付的悲伤裹在床单里，我在月光中遥望，我的幸福，被装在怎样的角落。屋外有笑声，妈妈在叫我，绸衣，你最喜欢的冰糖银耳可以吃了。

还有两个小时就会天亮了。我喝了凉水。他总是喝很凉的水，零下20度也是这样。他抚摩我的手经常是温热的，于是我就沉醉在这样的温柔里，学会了喝凉水来抑制自己的情感。玻璃瓶里的菊花喜欢喝很多水，喝了很多水后就变得妩媚动人。有刘海的老板娘说，要剪掉它的根，每日都要剪掉，这样就不会枯萎。不过我还是习惯，从健身房回家的路上，要几支花，于是需要的瓶就越来越多。他来看见，倒是很喜欢，有一日还折断一支，别在我的黑发上。他的眼睛里，满是怜爱，我想，这一刻，在他的心地，是真的不想与我分开。

上了大学后我就很少回家。遇到假期就挣钱买书和香水，还有内衣。他来车站接我，看见我拎着的行李袋，那么大的袋子里，他问我都装了什么。没有给他答案。我洗澡的时候他打开了袋子，看见了一大堆内衣。没有白色。我对他笑，这是我给自己留的温暖，当一个女子所剩无几的时候，她就会拼命的积攒，香水，或者内衣。

我的父亲只有我很小的照片，黑白照片，我穿了锦缎的裙子，眼睛很大，不过笑的非常的开心，也许当时，他和妈妈正拿着雪糕逗我开心。我把它放在皮夹里，想象着在某个窗口的灯光下，那个给我发肤的男子和我看着同一张照片。

他开车带我去吉林，会路过松花江。我们停下来吃鱼。要了很多鱼。有个很大的鱼头。他挑了脊髓给我吃，很腻，不过我还是很乖的吃完了。他没有挑鱼眼给我，我自己挑了，没有味道的鱼眼告诉我一切的故事，这条江，古老的美人鱼，她的眼泪。在吉林国贸的首饰柜台，他给了我一颗象征承偌的钻戒。小颗的钻石有闪耀的光，戴久了以后，就会有温度，不过光泽似乎在减少。

天亮以前我睡着了，梦中一直奔跑，却看不清远方的灯光。所以心口很闷。醒来后楞在那里，很久才去洗脸，穿好衣服。电梯刚好到15楼，里面有几个没有睡醒不过也要去上班的人。我走了一小段路后，看见有卖苞米的，热的苞米拿在手里，这样的香甜。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个朋友，她的妈妈，她给我这样的苞米，会给我梳头发，叫我小衣。

我想可能自己都在忘记，并不是在遗忘快乐和单纯。而是在渴望，温暖，体温的依靠。那日他又要离去，我趴在窗台边，看他走到车边，这个时候他往上面望，他看见了我。开始打手机，手机已经停机了，他望着我，然后消失。三分钟后，他打开了门，他抚摩我的头发，穿衣服吧，带你去吃晚饭。

读张小娴的小说。流着泪却不知道。看到里面的女子开着车去看她的爱人，看他在他们曾经的家的楼下抽烟而无能为力。她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再也没有办法去忍受，他必须穿上衣服，必须回家。尽管他说永远不会放弃，可是永远和两个女人生活，他自己也是没有勇气。我没有给他看。我只是写日记，写下他的好，他的温存。

我不过是幻想而已。我坐车去他的城市，去他喜欢去的饭店吃烙饼。可是当我走在街道上的时候，我突然很害怕，这个城市不是我熟悉的味道。我突然那么害怕，会看见他而没有办法和他说一句话，甚至要装着不认识。我拦了出租车回长春。上车后他来了电话，没有要留我。车到半路，司机去摘了一朵开得非常灿烂的太阳花。他不过是要逗　我笑。他说这么美的女子，为什么有人忍心让她哭呢。

今年我非常爱花朵的裙子和旗袍，搁在我陈年的梦里，像被钉在墙上的透明蝴蝶，妖艳已经失去了。我的裙摆抚过心里的清冷。我在忘记自己只有21岁，还是一个孩子，本来是应该多么的单纯和快乐。

他一路电话跟踪。紧张会出事情。到家后他说，你什么时候回四川呢，这么的不听话。剩下的语言已经听不见。我从遥远的南方寻找的温暖，就是深夜的眼泪流在枕边，连泪水，就只有自己擦干。

南生说你在给我钱，所以不给我爱情。他在给我家，所以不给我温暖，不给我爱。我需索的害怕他知道是怎样的深成。害怕他会退缩。我想我躲在车里看他的时候，我一定是生不如死，爱情不会那么轻易的消失。

买了很多蔬菜和水果，还有鱼。搁进冰箱后开始列菜单。他喜欢土豆丝。喜欢喝鱼汤。我想这爱有了烟火之后是会有祝福的。我盼望有一天，我在厨房里做鱼汤，客厅里，他和孩子正在玩积木。

下午四点，我给自己拍了点胭脂，掩盖脸上的泪痕。

可是为什么是这样，当我来到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挂了一个sale。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