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裙的年代,有着羞涩的笑容,单纯清朗的眼眸。总是待在紫丁花下,透过窄小的石墙,看咫尺之遥的高中校园,寻找那个男子的身影。待那个男子走近的时候,没有勇气对他微笑,于是只有绞着衣角,靠在树的背后,待他走过,才敢抬头看他的背影。咬紧嘴唇,把淡淡的痛楚化成唇上的紫红。就比如一直爱画的年轻女子的肖像,一样寂寞的眼神,一般的哀愁。从不讲出来,仿佛一个苍凉的手势。
15岁的时候,住在学校里。周末的时候可以回家。每周有很多课,还有晚自习。自己的时间不多,于是就省下吃饭的时间,去捡散落的玫瑰花瓣。有的时候去散步,只有一条林荫道,旁边种着紫丁花。花季不长,开花的时候,总是下雨。
没有办法讲出心里的爱情。有一个日记本,一直带在身边。坐在靠窗的角落里,心是飘走了的。跟随着他。看他上楼,下楼,出校门,他和别的女孩子讲话,他的微笑,他的衬衣,他的皮鞋,他手上的画夹。我躲在自己的幻觉里,快乐或者悲伤。可以看见他,即使是隔的那么的远,还是觉得很幸福。
后来他毕业,他去云南读书。我继续上我的高中,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努力的学习和生活。留着头发,不再剪掉。有了一些裙子,还有一双有跟的鞋子。期盼着18岁的到来。在我的想象里,只要到了18岁,就可以牵起他的手,闻到他衬衣上的肥皂味道。在那个彩云之南的地方,天是那么的南,空气好生新鲜。他会轻呼我的小名,绸衣。
那年的夏天我满18岁。有了第一次旅游的机会。自己选择,去了云南。穿了白色的裙子,有小花的蕾丝。用了香水,头发放下来,变的很长。当我终于呼吸到那边的空气时,我突然紧张起来。在紧张的空隙中,我抓皱了身上的白色裙子。但是思念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已经不能一个人担负,我已经,一个人爱了这么多年。一个人的爱情,虽然那么美好可是太寂寞了,这样的寂寞会让人失去呼吸的力气。就好象逆水而行,用尽了力气,还是没有办法前进。后来去健身房,跑跑步机,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一直努力,可是没有办法前进,看到的还是一样的景色,在忍耐的最后就开始窒息。
我在小旅馆的楼下给他打电话。靠在微湿的树干边等待他的到来。这里的女子都有相似的妩媚身段,她们爱笑,笑的时候唇角仿佛衔了一支盛开的杜鹃,娇俏得让人迷失。我开始数地下的板转,数到897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鞋子。抬头,他正在对我微笑。笑过之后,拧了我的耳朵,绸衣,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跑这么远呢,又不早点跟我讲。
他黑了,他一直不白。他的头发短了,他开始有了烟味。他说话的时候喜欢带“怎么可以”。他还是穿着衬衣,他的手指修长,非常的洁净。他带我去吃饭,那种很细很白的米线,在白瓷的汤碗里,和着碧绿的青菜。吃过饭,走在有法国梧桐的人行道上,间或有叶子往下掉,落在我的长发上,他替我拿下来。我抬起头,必须仰视,才可以看见他褐色的眼眸里,我为之努力的,他的怜惜。
他买冰激凌给我吃。蒙牛的冰激凌,不是很甜,软软的,有很浓的奶味。他一手拎着我的包,一手牵着我的手,他的手,我所熟悉的,温暖的手心,我开始颤抖。我已经感激的不可以讲话,我望者碧蓝的天,天空中间或有燕子飞过,我的心地安宁。我的梦,我的理想,我的幸福,我的,永远的爱人。
他租的是木质的楼房。通道上有雕凿的灯管。住了很几家人,衣服晾在楼梯的转角处,发出洗衣粉的香味。年轻的少妇挽起头发,在给有一双美丽眼睛的女孩子洗澡。整个楼房,有着潮湿的味道,还有来至于生活留着的辛辣,不能散去。有个孩子和他打招呼,叫他哥哥。孩子望着我,裂开嘴露出正在替换的牙齿。
屋子有阳台,有植物。一大半都是画板和颜料。一个角落里摆了一个屏风,上面绣着中国唐朝的仕女肖像。他的卧室在侧边的屋子,铺了白色的床单,没有被子。床单上散落着几件零碎的东西。没有电视机。但是有一个来至于很久以前的唱片机,我迫不及待的去看这个唱片机,它代表着,所有的浪漫,所有的往事。这个唱片机,是他的母亲,一个旧式的美丽女子,留给他的,属于那个家族最后的华美。
他放了夜来香。然后收拾屋子,换床单。我不讲话,看他做这些事情。他不停的说话,问我的高考,我的生活,我的小猫。整整三年,我们之间,居然隔了三年的光阴,没有交谈,没有讯息。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是我的梦想。我曾经以为我们可以一直变老。现在,我真实的站在他的面前,他如此真实的呼吸着。我开始觉得幻觉一般的轻飘飘,一时之间,委屈化着乌有。我只是答到,仙人掌,开花了。
他铺 好床单,回过头看我。这才发现我的泪水,已经无声的打湿了刺绣的前襟。绸衣。他过来,没有用手绢,他用他的手,给我擦眼泪。他的手落在我的皮肤上,从此,他和我,失去了贞洁,我滚烫的泪水不断的划落,淹没了整个世界,理智,或者情感。
他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前,他那么的高,只有他弯下来,我才可以感觉他的呼吸。我听到他的心跳,闻到他衬衣上的混合的味道。我听见他在我耳畔说,绸衣,对不起,我不应该不给你写信,绸衣,对不起,我应该,回来看望你,还要给你带回裙子,有花瓣的裙子。
绸衣,他在街的那边叫我。快过来,绸衣,我有钱买冰棒。他偷了爸爸一毛钱,买了一支冰棒,他只舔了一口。回家他被爸爸跪在搓衣板上,一直到深夜。他每天早上给我背书包。他把高中学校发的营养费给我买糖果。他一直为我受委屈,他从来不说。爸爸一直爱他又恨他,他的身上有着那个女子的血液,然而,那又是背叛和耻辱的印记。他已经没有办法忍受这样的暴略。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于是他再也没有回家。他好象从这个世界消失。他不再吹着口哨叫我,绸衣。可是现在,一切又鲜活了,他在唤我的名字,绸衣。
他给我一个袋子,精细的口袋里,打开,是柔软的布料,触摸在手里,就已经软了。全是彩色的裙子,开满了花瓣,或者是刺绣,或者是蕾丝,全是那样轻柔的样式。他给我的承偌,他一直是个说到做到的男子。他一直想给我一件,属于我的华服。我知道,不是去买的,而是,他自己做的,他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事情,他已经从过去走了出来。他和过去岁月的联系,就是我,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没有打算把我从过去的岁月忘记,这已经是他可以为我做到的,最大的恩赐。
昆明的月夜这样的明亮。我穿着他亲手做的睡衣,赤足走在冰凉的木地板上,看月光在他的脸上蒙上的光辉。他均匀的呼吸,他不再做噩梦,他睡的很像一个孩子。睡衣上绣了我的名字,那是个手很巧的女子,她给了他爱情,温暖,以及新的世界。她绣了绸衣这个名字,用她的手,绣她爱着的男子的妹妹的名字。
我永远都知道,从一开始。他也知道,从一开始。我们是永远相依。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取代我们之间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但是我们的缘分止于这样,永远的不能往前走。即使,如此的怜爱。
我的 泪水开始滑落。落在绣成的绸衣上。它也蒙上了岁月淡淡的哀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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