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源清当然不是马跃所想象地那么简单和直白了。她是个含而不露很有城府的女性,她身上的这种秉性是她的那个家庭赋予的。出生于一个双亲都是知识分子的家庭,从小耳儒目染在一种中规中矩的环境里生长。十七岁以前,在她的记忆与印象中,好象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过激烈的争吵与龃龉。他们能整天、整月,甚至整年都是这样的相敬如宾与和颜以对。如果不是十七那年的那件事情,她还真的以为,他们家的这种和睦的家庭关系与温馨的环境和氛围,是这个世界上最平和与安适的。楚源清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所熟悉的环境与氛围并不是真实的,而她每日必须面对的那两张面孔,也竟然都是戴有极为隐蔽的面具的。她更无法想象,父母相敬如宾和颜以对的背后,是整天、整月甚至是整年的违莫如深的冷漠与冷战,这一切都使她根本没法理解。
那是十七岁的楚源清,在行将中学毕业的一个下午。因为参加完体育达标测试后,身体有一点不适,于是她向班主任老师请假回家休息。楚源清昏昏沉沉疲倦地拖着脚步回到家里,打开屋门的时候,她并没有在意什么,因为此时她想母亲是不会在家里的。由于劳累了点,身体又不舒服,好象头还有点晕,所以她想快点去卫生间放一些热水好好地洗个脸,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上床休息一下。当楚源清用热毛巾捂住自己整个脸庞时,她突然听见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从父母的房间里传过来,她心里掠过一丝惊奇与不解。房门是紧闭着的,此时母亲怎么会在家的呢?楚源清是知道父亲今天上午去了外地出差根本不可能在家里,所以想到这里她自己竟不住恐惧和害怕起来,一种不祥不安的情绪便笼上心头。但再仔细一听,里面竟然是母亲的说话声,更令她费解的是还有一位陌生男人的声音。这个男人的声音,顿时使楚源清不知所措,但也驱使着她的好奇心,她已经无法躲避,只有屏住呼吸选择这样的窥听了。楚源清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听着那个令自己感受到巨大屈辱与愤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出现。而这个不知名的男人和母亲的对话内容,又使楚源清了解了自己父亲的另一面。一时间,平时自己不太注意的和自己没有细细揣摩的父母之间不够协调与和谐的场景,连同许多种莫名其妙的声音一起向她这个女孩子袭来。楚源清此刻,无法分辨自己的情绪和心情,但是她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足以摧毁自己思想城堡里的一切,她也会因此而改变自己对这个世界和对所有人的看法。也就是说父母亲背后的故事或者是那些不光彩的事实彻底地改变了楚源清的世界观、道德观、价值观和人生观了。为此,她从心灵深处厌恶起这个骗局式的家庭,和给予自己生命的父亲与母亲。楚源清相信,无论从各方面来说,他们这样的关系带给她的都将是一场灾难。不过,让她更为气愤和悲哀的是,父母亲他们的那些表面文章与那两张虚伪的面孔。楚源清决定逃遁,远离这个令她伤心的家庭和那么虚伪的父母,把自己隐藏起来……
几个月后,当楚源清接到国内一所医科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时,她便义无返顾地走了。临走之前,她想了好久,还是给父母亲留下一封长信,信的大意是,回忆年少时代与父母亲在一起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日子和甜美的印象,还有现在的悲伤和困惑。信的最后,楚源清告诉他们说,她是知道他们现在生活的真实状况的,希望他们不要再虚假地对待生活,不要再纠缠于谁是谁非了,人活到这个年龄层段上,难道还不能真实和真诚地去面对生活,面对家庭与亲人吗?并直白地告诉他们,父母是孩子不可能选择的,但是孩子将来生活的环境与空间,却是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而改变的。除非他们各自拿出真诚友好的态度和除去虚伪更加真实的面对一切。
大学几年的生活,楚源清连寒暑假都没有回来过一次。当然,在这期间对于父母亲各自单独去学校的探望,她也是加以回避的。大学毕业分配回市医院工作,楚源清也没有回家,她还是住在医院提供的集体宿舍里的。要不是后来,父母亲两人同时去医院流着泪恳求她回家,楚源清还是难以回到自己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家里的。现在虽然一切不愉快都已经过去,父母也不象以前了,但这样隔膜毕竟发生过啊!它也终究会在楚源清的心里留下一点残缺,一抹曾经有过的家庭阴云和一丝芥蒂。看看现在的楚源清吧!她身上的冷傲与诡秘就是这么形成的,你也就能理解她为什么这样了。所以说,人的思想与行为的形成是有它内在原因和轨迹的。这样看起来,楚源清这个女人身上的一些性格和对人态度上的怪异,还有对马跃那种不冷不热的语言,与行为就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了。
理想和现实总是不能两全,人类的感情也是一样的。楚源清觉得人的情感,并非象买卖商品,或是选择商品那么地简单。如果过分地重视实际与外在的得失,还有形式上的东西,就会忽略情感因素,遗失许多潜在的自我意识,失去了内涵和灵魂,甚至都有可能丧失人的基本成性。然而正是这种在两种观念上的不断地权衡和选择,造成了人类的无尽的痛苦与很多无法排遣的迷茫。具体地表现方式就是,现在的大多数人们,可以长时间地处在寻找不到存在的方向和失去生活的目标上。而现在楚源清的内心正在面临着这种决择的艰难。一方面她觉得自己与李志平在工作、家庭、文化和生活等诸多方面比较容易接近,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距离。而另一方面,马跃也具备了在李志平身上少见的热情与朝气。但是,从个人情感的趋向上来看,楚源清还是比较偏向李志平的。
不过,楚源清有的时候,特别是一个人独处时,心里也会莫名其妙地想到马跃。好象冥冥之中有个感觉总让她飘忽不定,所以楚源清在心里面还没有拿定主意,这样她对于两个男人就都有一点心猿意马,思想是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之中。而在与他们两个人相处的大多数的场景里,楚源清的这种状态和姿势,在他们面前就显露出一种难以琢磨与喜怒不定的深懊。从某种角度上反而更加增强了他们的好奇心和在他们心目中她的魅力与美丽。也许正是这些感觉使得她自己也常常地陷入一种非常两难的状况,不想也无力做出最后的选择。
环境与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离开自己的思想。楚源清头脑里的这些想法,和那些诡秘的心思也一定佐佑着她的行为。具体反映在她对待马跃的态度上就表现为一种忽冷忽热、随意有时甚至是缺少应有的尊重。一天,马跃打电话去医院约楚源清晚上出来走走,然后顺便去王浩那里玩一下,她答应了。可是,晚上刚刚到王浩那儿还没有玩上十分钟,楚源清的手机响了,她出去接完电话回来对他们说:“不好意思,一个朋友找我有个急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吧!”马跃提出要送她去,楚源清却淡淡地对马跃说,她自己可以一个人去的,不必要他送,就这样一个人走了。
这样的场面,马跃没有多想什么,到是王浩对马跃这么说了:“嗨,跃子啊!我觉得你和这个小楚好象有点不适合,她绝对不是一个你所想象地那么简单的女孩子,而且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看不出有什么感觉,不象是在恋爱。”马跃听了以后反问王浩:“你怎么这样看的?你也许知道我比较喜欢她,但是我和她认识的时间确实也不长啊!我们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呢!再说恋爱应该是怎么样的?恋爱又没有什么可以参照的固定模式。”马跃嘴上对王浩这么说好象显得很轻松,其实内心里面,还是有些不大愿意让人知道的想法,那怕面对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与最真诚的提醒。
王浩其实本来不想对马跃说这些的,作为朋友在这些问题上是不应该多说什么的。但是,王浩是马跃从小玩到大的最好的朋友,他现在不提醒、不说!谁说呢?再说王浩知道马跃他一定不会对此有什么介意的。马跃后来一个人回家,在路上回想着自己与楚源清交往的过程,仔细地审视着和她接触的一些细节,然后再揣摩王浩提出的种种疑问,这样他所不愿意接受,然而又确实存在的答案便逐渐明了了。马跃觉得王浩的那些感觉和疑问还是很有道理的,现在整件事情看起来好象就是剃头挑子马跃这边一头热。譬如:有一次马跃记得,他自己有一天下午,打电话邀请晚上楚源清出来玩,被楚源清回绝了,她在电话里面这样对马跃说:“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每天晚上回家都是需要看很多书的,因为科室里最近要进行岗位职能的考试。”可是当天晚上,马跃再次打电话去楚源清家里的时候,她妈妈却告诉马跃说,她不在家并告诉,她好象是去同事那里玩了,并在电话里很热情地要马跃有空到家里来玩玩。面对这样的话语,马跃觉得不象是在说谎。第二天马跃又打电话给楚源清问起这事时,她说她昨晚是一直在家里看书的,她妈妈是怕她受到不必要的打搅所以才对他这么说的。可是马跃在电话里还是对楚源清说,他不相信她妈妈会说假话,那种感觉告诉他昨天晚上她妈的话是真话。电话那头的楚源清就有一些不悦了,于是她对马跃这样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也没有要你一定非常相信我啊!……又譬如马跃与楚源清,在怎样看待朋友的这些事情上又有不同的观点。马跃是一个非常重情重义的人。他经常对楚源清这样讲,他、敏和王浩是这么从小就在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而且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很难用简单的语言就可以描述出来的。许多年以来,无论是在那些不谙事故的童年,还是在涉世未深的青少年时期他们一直都象兄弟一样的手足情深,每每遇到困难都三个人一起商量克服和解决,有任何龃龉也总是能面对面真诚的相待相互理解不会让矛盾和误会留在心中,有一种浓于亲情的友谊,马跃甚至都觉得有时他们之间的那些心灵默契是不要用语言的提示与眼神的点拨便能产生出来的,他们从小到现在好象有许多事情和感觉都能有一种内心的共振。马跃讲这些话的时候态度是极其严肃的,而楚源清听了以后只是对着他冷冷地一笑不屑地吐出:“虎朋狗友罢了!”。
楚源清有楚源清的道理。在她想来,人们都说夫妻还是同林鸟呢,但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更何况是朋友啊!那时象他们之间的那种朋友的情谊,只不过是某种幼稚的表现。楚源清对马跃说,想想看敏象什么,象整天丢了魂的野鬼,四处转悠无所事事,闲着都觉得累得的人。还有那个王浩,看起来到好象比敏多一点追求,但也是个整天故意把自己弄得有那么点玄乎眼高手低好高务远的家伙。他们两人就是现在这个现代社会上的“多余人”,打个比较确凿的比喻或是说得不好听一点,他们有时就是这个社会的累赘。楚源清那天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股疯劲,好象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欠了她一笔,乱七八糟地批评个没完,最后还把马跃也调侃奚落了一番。她对马跃说:“你不要再对你们这三个人怎样的再涂脂抹粉与刷墙粉面了,那时你们才多大?还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友情,我看充其量也不过是气味相投联合起来干一些呈强临弱讨好老师蒙骗各自家长的事情。你们当时的绰号也配叫‘三剑客’,在我看来现在倒象是‘魂、鬼、魄’三个孤魂野鬼了。”楚源清说到兴极发泄一般的大笑,身体前合后仰没有了正形,有些失态。马跃还是第一次看见楚源清这样,他分不清她说这番话的意思,看楚源清的表情,马跃也看不出她是在嘲讽还是在嬉戏?当时他也只能把楚源清的这一席话全当作是一次愉悦身心的玩笑,所以在心里面也没有多想什么,可是今晚在回家的路上,在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宁静的路街上回想起与楚源清接触的种种事情和她的那些话语,然后再想想王浩今晚给自己提出的疑问,马跃的脸上已经有了一点半是清醒半是混沌的表情,样子有些茫茫然然的。随着一辆急驶汽车发出的鸣叫,马跃忽然一个惊骇,打了一个冷颤。(——续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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