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看到烟雨大家合奏「舍不得」,有些手痒,苦于江郎才尽,正苦思冥想无法下笔之时,突然想到「射雕英雄传」有个小人物的命运,值得一说。不妨择段摘录如下,与君共赏:
"包惜弱吃了一惊,举起烛台一瞧,烛光下只见这人眉清目秀,鼻梁高耸,竟是个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子。她脸上一热,左手微颤,晃动了烛台,几滴烛油滴在那人脸上。那人睁开眼来,蓦见一张芙蓉秀脸,双颊晕红,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怜惜,又是羞涩,当前光景,宛在梦中,不禁看得呆了。包惜弱低声道:“好些了吗?把这碗汤喝了吧。”那人伸手要接,但手上无力,险些把汤全倒在身上。包惜弱抢住汤碗,这时救人要紧,只得喂着他一口一口的喝了。那人喝了鸡汤后,眼中渐渐现出光彩,凝望着她,显是不胜感激。包惜弱倒给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拿了几捆稻草给他盖上,持烛回房......"
文中故事发生在南宋年间,临安牛家村住户杨铁心之妻包惜弱,无意中搭救一位受伤男子于她家后院柴火间。不曾想此人大有来头,他就是金国王子完颜洪烈。且不说他为何受伤又为何隐秘于此。就说完颜洪烈在生死攸关之际,遇上好心的农家妇女包氏细心照顾,应是三生有幸!换作旁人,该逃命的逃命。可完颜偏偏多情,初见包氏,以为观音菩萨下凡,心中感激不尽。之后数日,还念念不忘包氏音容笑貌,淫欲之心甚矣!心生一计,暗中勾结官兵,剿灭杨郭两家,他再来一个英雄救美。杨郭两家惨遭杀戮,包氏自然是蒙在鼓里,她反而感激仇人的救命之恩,岂非苍天无眼!可怜包氏出于好心,却引狼入室,竟让夫家招来杀身之祸,岂不是造化弄人?
遭此变故的包惜弱,起先是想着以死殉情,后来为了保存杨家血脉,不得已苟且偷生,决心抚养小儿长大成人。由此可见,包惜弱舍不得夫君,更舍不得弃腹子而去。同样是舍不得,为了下一代,包惜弱选择活下去。本来故事到这里也可以结束了,但是金庸先生后续的故事更加精彩,我截取关键一段,与君共讨。
"十八年后,杨铁心与包惜弱相见时,她已是金国王妃。他们想双宿双飞,却哪里能逃离金兵的重重包围?杨铁心拉了包惜弱的手,忽地窜出,大声叫道:“各位住手,我夫妻毕命于此便了。”回过枪头,便往心窝里刺去,噗的一声,鲜血四溅,往后便倒。包惜弱也不伤心,惨然一笑,双手拔出枪来,将枪柄拄在地上,对杨铁心说道:“大哥,咱们终于死在一块,我……我好欢喜……”说着淡淡一笑,安然而死,容色仍如平时一般温宛妩媚。
完颜洪烈千方百计而娶得了包惜弱,但她心中始终未忘故夫,十余年来自己对她用情良苦,到头来还是落得如此下场,眼见她虽死,脸上兀自有心满意足、喜不自胜之情,与她成婚一十八年,几时又曾见她对自己露过这等神色?自己贵为皇子,在她心中,可一直远远及不上一个村野匹夫,不禁心中伤痛欲绝,掉头而去......"
这段描写把三个人的命运紧紧相连在一起。 谁都不曾想到杨铁心死里逃生,十八年的寻寻觅觅,终于夫妻相见。然而,此时包惜弱已非昔比,其贵为金国王妃,岂能轻易就能回到过去!这对苦命鸳鸯,生,无法在一起;死,却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包惜弱虽下嫁豪门,却对先夫念念不忘。以致于夫妻相认之日,毅然决定要跟随先夫而去。可见,此女虽表面柔弱,内心却刚烈无比。当年的选择是因为委屈求全;如今的选择,是因为从一而终的观念和刻骨铭心的爱情。看到这里,我感动于包惜弱不同时期的两种截然不同的"不舍得"。
再说完颜洪烈,贵为金国王爷,天下有数不尽之美女,他都可以舍弃!为何唯独不舍得这样一个农家女子?难道说,仅仅是因为当年牛家村相救?还是因为包惜弱美若天仙?我想都不是。我认为他一定是不能忘记在他危难之时,看见那一张芙蓉秀脸,双颊晕红,星眼如波......
在他的心中,包惜弱不是一位平凡农家妇女。当初牛家村一见,她注定是他一生中的最爱!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机,占为己有;他才会百般殷勤,讨其欢心。但是,他不明白,为何最终换来的是她为先夫殉情的结局?他更不明白,在包氏的心中,他的位置为何就远远及不上一个村野匹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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