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茅坑的石头,国人男女老少都会顺嘴接上“又臭又硬”。事实也如此,坚硬的石头扔进粪坑里肯定硬度不减而且沾一身屎尿其臭无比,名副其实的“又臭又硬”,岂能不惹得众人嗤之以鼻避之不及呢。
除了地震泥石流等自然原因,能进茅坑的石头大多是被人为地投掷到茅坑里的,这不仅令人生出一份好奇,为什么要把它扔进粪坑里?石头有什么罪,或是粪坑有什么东西非要以石头为工具攻击之?细细想来,众人谓之又臭又硬的不分什么原因的,只要浸泡在粪便里的石头哪管你出身哪里、身价贵贱、个头大小、色泽如何、为何到此,一概统称为“茅坑的石头”。如若有意抛入粪池,可能至少是有些不招人爱,属于人嫌狗不爱那种,甚或是令人厌恶和憎恨。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汉语言更是精妙绝伦的不可言状。看似说张三,实则借张三的茬儿另指李四,看似说健美猪,实则引伸的内涵深远。这人人会说的茅坑的石头,貌似说石头,其实它从诞生时就被赋予另外的实质内容和新的涵义,借着臭石头在骂人。这句话,常常指那些顽固不化、死不悔过、执拗僵化、固执己见、不听规劝,屡教不改等等犟毛驴。日常生活中时有耳闻,特殊时期更是屡闻不鲜。文革中,那些“不认罪”、“不承认”反党反伟大领袖的走资派和非走资派们,批斗起来口号震天响,常常带上一句“把这个茅坑的臭石头”要批倒批臭如何如何。现在没有批斗会了,但这句贬损人的口头禅依然生命力旺盛,时常冲击耳膜。其实质也没与时俱进,还是指那些死不回头不听力劝的犟驴们。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说茅坑的石头这个话题呢,这是缘于近期我与好友褦襶子的一次对话。记着那天是问他知道什么什么事儿么,有人问过你么?性情率直的老弟一句话把我噎了回去:我是又臭又硬,一般没人理我……。简单明了,个性彰显。后一思量,老弟的话实乃大实话也。臭和硬意味着什么?不畏强*,不屈不从于眼前浮云,认定路子坚韧不拔坚持不懈艰难前行始终不渝,坚持自己的信念、自己的独立思想,走自己的路不在乎不在意他人说三道四,任他东南西北风,始终我自岿然不动。在一些权势者和世俗者眼里,这等人是死臭死臭贼硬贼硬,抡圆了十八磅大锤也砸不碎的石头疙瘩。谓之茅坑的石头也不丢份儿,似乎恰如其分。
一个杂文人需要具备的是什么?不仅仅是文字的娴熟老辣,不仅仅是灵活多样的写作表现手法,不仅仅是敏锐的目光、活跃的思想和睿智的观点,还应首先具备一定的气节,一定的骨气,这是真正杂文写手必备的前提条件(肉蛆文人和御用文人除外)。这气节、这骨气,不正是这点必不可少的“臭硬”么?不正是这份持之以恒永不磨灭的坚持么?权势和暴政可以封住人的嘴巴、束缚人的言行,但无法制约人的思想和意志,更无法改变和消弭人的秉性和骨气。常言道,江山好改秉性难移,世界上无论科技怎样的高超发达、统治怎样严酷黑暗,能折磨摧残人杀戮的肉体,但永远无法消灭和控制人的内心世界,无法限制人的思维和思想。任何自不量力试图尝试着都必将是历史长河中的跳梁小丑。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中外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无不做过种种努力,古有秦始皇焚书坑儒,清代乾隆大兴文字狱,当代有前苏联、罗马尼亚,今天有前不久下台的突尼斯、埃及的独裁们,还有那东邻朝鲜金家无不是钳制思想、压制舆论、混淆是非、愚弄民众、打击异见人士……然而,一批批有思想有理想有抱负之士没有屈服于强权,前赴后继为真理而奋斗,令人敬佩和难忘。这些人在当局和奴才们的心目中和眼里,不也是一些茅坑的石头么?
写杂文写什么?写的就是思想观点。写杂文为了什么?为的就是传播思想和观点。而自己的思想和观点并非是官民都可接受和赞同的。一篇文章,总是要面对社会和大众百姓,总要面对各种观点,难免和不同的思想和观点碰撞交锋。如若一篇杂文发表后,读者千篇一律的和作者意见一致,或一边倒地持反对意见倒显得不正常。有可能在一部分读者眼里,可能是赞同的,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对文章观点表示理解、赞同和支持;也或许在另一部分读者眼里是胡说八道甚或罪不可赦,对文章观点不予认同,文明的对其观点商榷,也有直接抨击、批驳甚或咒骂乃至对作者人身攻击的。说到这儿,叫愚想起近三十年前初涉杂文这池水时,一位令我十分尊敬的老编辑说的话。他说,文人们常说从开始把文学当做自己毕生追求的时候就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而真正的杂文作者比其它姊妹文体更为艰难。杂文开门见山直接阐述和表达的是思想和观点,主要是抨击时弊且努力做到鞭辟入里,这样上下左右方方面面有不同意见的就不是一二,要面临着各方面的压力和攻击。当然,弄不好还有牢狱之灾。如果没有这种思想准备最好还是断了此念头别趟这条河。杂文的天性决定它不会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奴颜婢膝,不会讨好人,不会当吹鼓手唱赞歌,纵观鲁迅杂文,离了此就没有灵魂了,也就没有所谓的匕首和投枪了。写杂文的讲究一个骨气!啥叫骨气?咬定追求不放松,不惧强势,坚持正义和真理。就打个不恰当不卫生的比喻,就得像那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臭”出个性,硬出个坚强和骨气!……时至今日,这些话仍铿锵作响落地当当,令人难以忘怀,仍不失其道理和意义所在。
本来写杂文(鲁迅式杂文),就是抨击社会时弊,寻觅出问题分析原因剖析根源,提出解决问题建议为主任为使命,这和上边一贯倡导的并不矛盾也无冲突,是受欢迎和鼓励的。尽管目下个别有关管事儿的看着杂文尽是找茬儿是刺儿头不大顺眼,纸质媒体的杂文角儿刺耳啊的被砍去不少,但作为一种文体毕竟还没被叫停,虽然叫人有点反感碍眼不待见,终究还在苟延残喘着顽强地生存者。
放眼望去,今日的杂文,追求和坚持正义的作者仍居绝大多数,这些作者仍然坚守着杂文的天性不被亵渎,默默坚守着良知良心的底线,为社会的公平正义在呐喊着呼叫者。这些作者,在一些人眼力就是挑刺儿的刺儿头、是惹事精、是心存不善的危险分子,甚或是引发动乱的苗子,尽管现实情况杂文的处境不太妙,然而每天传统媒体和网络媒体发表的杂文仍成百上千,仅博客中国一家网站每天平均就发约三百篇。嘴上说虚心接受意见者,未必真心实意就爱听这些挑刺儿找事儿的穷叨叨乱嚷嚷,时不时地给点颜色紧紧鞋带儿的,叫这些杂文写手们醒醒神儿,知道一下现在什么是东南西北天地上下。而这些杂文写手,在厌恶憎恨者目中的形象和地位与茅坑的石头有何区别呢?
有人把杂文比作文学大家庭里带刺儿的玫瑰,以愚之见,那是非常委婉客气的严重抬举。玫瑰鲜艳芬芳,尽管有刺儿,剪了刺儿还是一朵惹人喜爱芳香四溢的花之上品,但杂文砍角剪刺后则变成满面光鲜嗓门儿尖细只能发出娘娘腔的太监!与其做被阉割的玫瑰真不如当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的石头。起码,茅坑石头还保持了原本的自我,虽然沾了一身屎尿臭哄哄,但身上的部件还是完整的,它的天性依然如初!
对此,老朽还算有自知之明,早醒了一时半刻。记得二十多年前曾作过一篇短文《愿做一块臭石头》,结果自讨没趣,报刊自是坚决予以退稿。编辑打来电话,文字嫽得很没问题,观点报社不敢认同,待以后有机会再发吧。最后颇为熟悉的编辑说,我个人认为,这是篇相当不错的好杂文。前些天,通话时不知怎地又说到我早已忘记的那篇文章,愚问现在有没有这份胆量发表,笑答曰,依旧维持当初的意见,哈哈哈,你没看见吗,现在已经是阳春三月了……
说这个小插曲,是说老朽对茅坑的石头早已有了一些认识,因而,在来到网络文学网站以后,结识了褦襶子等一批杂文写手,在与他们的交谈中时常畅怀大笑,相互间以“臭味相投”、“一丘之貉”自嘲,今天愚索性给志同道合的挚友们发一个倡议,以后咱改改称呼吧,愚以为,把自己称作一块茅坑的石头也没啥丢人的,反而更能彰显写杂文人的个性。如若人人都做了茅坑的石头,社会的地基或许能实在结实坚硬牢固几分,总比那一味只会唱赞歌的搞得花架子豆腐渣工程来的实惠点儿吧。
2011.03.23. 18:5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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