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选择究竟该上哪一所大学的时候，大脚、小莉还有我产生了分歧。

大脚选择去北方，很北的地方。小莉选择去南方，很南的地方。而我不喜欢流浪，所以我选择了很近的地方。

我们谁也不肯妥协，在这一点上，我们往日的默契变得苍白无力。于是，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都形影不离的三个人飞往了三个不同的方向。大脚去了长春，小莉去了珠海，而我则留在了杭州。

大脚去长春报到的时候斗志昂扬，壮怀激烈，一副要尽情领略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大场景的样子。

小莉去珠海报到的时候长发飘飘，满不在乎，一副江南美女到了比江南更南的南方更是美女的样子。

而我去杭州报到的时候心跳加速，激动异常，一副到了杭州就到了天堂谁也甭想把我拖下地狱的样子。

然而我们都错了。

大脚说如果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绝对不会选北。可是没有如果。

小莉说其实比江南更南的南方美女多得吓人。可是她还是美女。

我说杭州看上去像天堂不过她不是天堂真的不是。可是大脚在给我的信中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其实我们谁都没有错。那是因为在咫尺之间　，我们丧失了最后的力量。舒婷说过的。

我几乎要错认也可以拥有靠近的幸福/从卑微的角落远远仰望/水波荡漾

当寂寞与乡愁要用光年来换算/才发现/从此永远无法回转/然后习惯于孤独/在漂泊的行程里慢慢忘记了来处/仿佛有些忧伤可以忘记/有些错误可以原谅/在日与夜的交替间/有些梦想/可以重新开始盼望

我们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中重新盼望。我不知道大脚和小莉在盼望什么，但我清楚我需要一种安定而缓慢的成长，不同于那种路迢迢走四方的居无定所。

大脚因此常常讥讽我胸无大志没出息。小莉因此常常说我太软弱像一个小女人。

而我依然生活着我的生活，快乐着我的快乐，也寂寞着我的寂寞哀愁着我的哀愁盼望着我的盼望。我常常从卑微的角落远远仰望，水波荡漾。

大脚常常对我说他很多时候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他说有一次我孤独地沿着一条铁轨不停地走，走到一个站点的时候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了候车室里，然后莫名其妙连票也没买就上了火车，后来火车一直把我从长春带到了哈尔滨。下火车时已经是后半夜，夜很黑，风很冷，四周很静，只有路灯幽幽地泛着白光。在那个时候我好想回家，我看着发往南方的火车不知不觉潸然泪下。在漂泊的行程里我慢慢忘记了来处，仿佛有些忧伤可以忘记，有些错误可以原谅，在日与夜的交替间，有些梦想，可以重新开始盼望。

有好长一段时间　却没有了小莉的消息。那一段日子她好像突然间从这个星球上蒸发了，无影无踪。发短信没人回应打电话没人接qq上也没有动静。没有了小莉，大脚和我都极端地不自在。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一想到不愉快的结局大脚和我都失去了平衡。我们像是从梦靥中惊醒一般，动用了一切可能搜索到小莉的关系，可是却一无所获。我只感觉我的手指机械地拨着电话号码，直到麻木。我只听到从北方传来的大脚重重地摔电话机的声音。然后我绝望地瘫倒在地上在黑暗中绝望地啜泣。　

此刻，我心痛，就像拔了牙之后，一种空洞的痛。

没有了小莉，唯一能陪伴我的就是酒精。我整日整日地泡在食堂，啤酒常常把我灌得醉气熏天。我也常常呕吐，常常需要食堂的老师傅搀扶着我才能跌跌撞撞地摸到寝室然后破门而入四肢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那一段日子，我度日如年。

大脚不再把北国纤尘不染的故事寄给我，我也不再把江南花红柳绿的童话捎给他。我们哀伤着各自的哀伤也绝望着各自的绝望。只是小莉似乎带走了我们所有的希望。

我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选择了停留而不是随着小莉去了南方。

大脚在给我的短信说他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选择了北方而不是随着小莉去了南方。

我开始想当初的理直气壮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是不论是我或者是大脚在想些什么都于事无补。小莉是真实地消失了，无影无踪。

我开始不停地想，想关于小莉的一切。

我开始不停地想，想关于小莉关于大脚关于我的一切。

我们（在选择三个不同的方向之前我们一直是这样称呼的）是在同一座城市里的同一条巷子里的相互挨着的邻居。小莉的家在南面。大脚的家在北面。而我的家就在中间。

可“我们”之间的历史是从小学开始的。大脚和小莉之间的历史要比我悠久。因为他们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而我的幼儿园时代是在乡下奶奶家度过的。所以当我认识他们的时候，在他们之间也是以“我们”相称的。

小莉和大脚总是一再声明我们三个人加起来的“我们”才是真正的“我们”。可我总觉得他们之间说“我们”的时候更像是“我们”。但是不管怎样，三个人加起来的“我们”还是诞生了。

我回到那条巷子的时候背了一个比我还大的书包，书包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反正不是很重。那时侯奶奶拉着我的手首先来到了那个感觉有点陌生的家见到了感觉有点陌生的爸爸妈妈。他们拉着我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抱起我亲了又亲。

小莉的妈妈还有大脚的妈妈把小莉和大脚带到了我面前。我们都朝对方看了看就算是认识了。当我再一次朝小莉看的时候，她躲到了她妈妈的背后，两只小手拉着她妈妈的衣角。可是她也偷偷地瞄了我一眼。

那一刻我看到她白衣如雪，轻灵飘逸，美丽得近乎邪异。

那时侯/所有的故事/都开始在一条芳香的河边/涉江而过/芙蓉千朵/诗也简单/心也简单

但我们的故事不是开始在河边而是发生在上学去的路上。那是一条东西朝向的小街，街道的两边有许多很老很老的老房子，但是都有着斑驳的大红漆的柱子。我们每次去学校的时候都要经过一扇高高的大红漆的门和一座在江南的水乡随处可见的石拱桥然后穿过一条巷子从学校的后门进去。大脚走在最前面，小莉在中间，我在后面。然后分头走向我们各自的教室。再然后我们在学校的后门会合穿过一条巷子经过一座在江南的水乡随处可见的石拱桥和一扇高高的大红漆的门回到各自的家。我走在最前面，小莉在中间，大脚在后面。这样的过程在我们六年的小学生活中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

这是我对六年小学生活最深刻的回忆。

可是当我们上初中的时候，一切都变了。老城改造改掉了所有的老房子，也模糊了我对老房子的零碎的记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簇新簇新的居民楼。我们的家也都被易为了平地。后来我们就搬到了居民楼。还是邻居。

小莉出露得更加楚楚动人，也变得很有思想。大脚不要命地爱上了篮球，成了令小女生瞩目的帅哥。我不喜欢篮球，可我喜欢看小莉走路的样子，喜欢小莉看着我然后莫名其妙地呵呵地朝我笑，露出了她的可爱的白白的兔牙。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我们的成绩都很好。好到没有参加中考就直接被保送进了县城里最好的重点中学。

（　待续……）

-全文完-